就结一件事
“不疼不疼……”跟哄小孩儿似的,说着说着一使劲儿,直接把衣服在他伤口上打了个结。
杨康眼中慢慢透出些笑意。
小家伙极有原则,待到给他包扎完便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虽一直不断偷偷地瞄着杨康的胳膊,却始终不曾再往这边凑上一下。
杨康也不刻意逗他,只是端端正正坐着跟凌空耗耐心,倒是小高不断从后视镜窥探两人,皇帝不急太监急,直到杨康暗含警告地扫了他一眼,小高这才敛足了心神开车,耳朵却也没闲着,时刻捕捉自家boss和小不点儿的动静。
凌空显然道行不够,待到车开出十来分钟终于破功,自己挪着小屁股往外又坐了坐,这才站起来抱住小高驾驶座的座位,小脸儿绽成了一株花,“叔叔,把手机借我用用吧~”
杨康轻轻咳了一声。
小高的脸立马笑出了褶子,“小空空啊,叔叔这儿没有手机,我们少爷有,你找他借去,多功能全方位立体声,全球限量发行外加手写触屏双输入……”
凌空斜睨他,嘟着嘴极显不满,“叔叔你刚才的手机铃声是机器猫的主题曲……”直接戳穿他。
“没电了。”小高面不改色。
凌空一双大眼睛开始浸水,眨巴眨巴不住地盯着他看,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小高一下子受不了了,罪恶感蹭蹭地往上冒,又从后视镜瞥了眼自家老板,见杨康猛地瞪自己,小心肝一下子颤移了位,再也不敢看凌空一眼。
“叔叔……”
小高背影坚如磐石。
撒娇不成,凌空泄了气一般坐回自己的座上,全身倒在里面,唉声叹气,一边瞄着杨康确定自己纠结的表情能让他看见,却就是不跟杨康说话。
杨康侧过头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开口之时还是凉冰冰的声音与禁欲般不受丝毫影响的表情,“想用手机?”
小家伙使劲儿对了对手指,从自己口袋里掏了枚硬币出来,国徽,于是乖巧地点点头,“嗯。”
“打给谁?”
小孩儿继续掏硬币,这回是菊花,于是闭口不言,自个儿看向窗外,从玻璃上打量杨康,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杨康唇线柔和了许多,“我这儿有手机,你用不用?”
这回是国徽,小孩儿咬着牙点点头,“用。”
“那我是谁?”
凌空睁大了眼睛瞟了他一眼,也不再看他的硬币,眼中水光蔓延一般,波光淋漓,像是能敛入阳光的全部色彩。他垂下头去,咬着唇慢慢摇摇头,又摇摇,最后噌得一把夺过杨康手中的机子,又坐的离他远了些。
接到凌空电话的时候,凌霄已经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几十圈,虽段兴言一直在保证孩子绝对没有事,但凌霄就怕出什么变故,所以手机一想起来,先是吓得一哆嗦,而后才冲到桌子上抱住了自己的电话,一见那上面是杨康的号,顿时泄气。
“杨总。”
“哥哥,是我”
凌霄眼睛刷的就亮了,失声一般转头去看段兴言,一根指头对着手机点点,欢喜溢于言表。“段九他们把你弄回来了,有没有受伤?没吓着你吧?还有,你怎么用的是杨康的号,你现在在哪儿?”
对她蹦豆子似的问题凌空极为耐心地一一回答,小大人似的端端正正坐在那儿,就像是在哄凌霄一般。杨康的余光从他身上一遍又一遍掠过,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曾消失。
“哦,那记得好好谢谢叔叔,你们现在是要回来吗?”等他说明白凌霄一颗心才放下大半,因为涉及到了杨康,索性开了免提,段兴言便从旁边听的一清二楚。
那边杨康接了电话,声线冷硬而不容抗拒,“孩子在我这儿住几天。”说完也不征求凌霄同意,一把挂断了手机。
凌空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第一次正面跟他说话,“我要回去”
杨康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流血过多,需要先去看医生。”
凌空被他反驳的哑口无言,自个儿别扭了好一阵才打着商量,“那等你看完医生让我回去,或者让哥哥来接我……”
“你很怕我?”杨康挑眉,语气里稍显不悦。
车子开上桥面,路面有些不平,开到坑坑洼洼处颠簸了几下,凌空被颠的东倒西歪,却再也不跟他说话,只是自己缩在车子一角,也不去看他,小孩儿显然是闹别扭了。
这边凌霄接了信儿本来放下的心又因为杨康一句话噌得飙上了珠峰半山腰。被那头连个解释也没有就掐断了电话的行径气得浑身冒烟,想也不想就给他回拨了过去,却被段兴言叫住。
“让他在那边呆几天吧,出不了事。”
“怎么可能出不了事,那是杨康啊,别跟我说你们俩已经兄友弟恭相安无事和好如初了再说我弟弟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凭什么让他带回家啊?”
段兴言把凌霄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固定好她确认不会再掉下去,这才替她顺了顺头发,“因为你弟弟是我哥哥的儿子。”
凌霄刚想发声的下巴一下子脱臼了。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十来秒,凌霄一个激灵这才有了点儿反应,若不是段兴言扶着她的腰,整个人差点儿就掉到了地上。
“骗……人,的吧……”
段兴言眨眨眼,笑得极为妖孽,“当然是骗人的。”
凌霄刚想合回来的下巴再次掉落。
一双手想也不想就掐上了段兴言的脖子,掌控着力道来回晃他,“到底怎么回事?我弟弟到底是不是我弟弟?跟你哥哥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啊……”
“你不放手我怎么说。”段兴言把她往里抱了抱,顺手拉上了窗帘,和金属环摩擦的哧啦声中,阳光和视线一同被遮在玻璃与布料外面,屋子里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凌空是你亲弟弟,和杨康没关系。”
“那你刚才说什么儿子的是什么意思?还有如果没关系那杨康怎么会去救他,还把孩子带走了……”
男人捏了捏她的鼻尖,又顺势在上面意犹未尽的轻轻点了一下,“当然是因为我告诉的他凌空是他儿子。”
凌霄的眉头稍稍皱了皱,顿时觉得有些不合理。
“就是我说的,我把凌空的DNA证明给改了改,他后来又找人做了三次,我买通了医生在上面做了手脚。昨晚杨康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被小家伙听到了,自然就当真了。”
“所以他今天早上才不理你?”凌霄慢慢抓到了什么,却依旧不大相信,“杨康就这样就信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
段兴言嘴边的互动化为淡淡的讽刺,回答也模棱两可,“因为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生活堪比电视剧,越是狗血的东西他就越坚信不疑。”
说完不待凌霄继续问下去便一五一十把缘由跟她说了,“我哥几年前其实曾有个恋人,和殷茹性子差不多,是他的贴身保镖,但是老爷子没想到两个人动了真感情,杨家的人是不能有弱点的,所以那个女人大着肚子的时候就被处理了,只不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那孩子生下来也就和彬彬一样大……”
“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儿?”
段兴言拍了拍她,算是她打断自己的惩罚。
“我见到凌空以后就想到过要这样,然后用了一点儿时间安排,让他相信当时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了下来并且和别人家的新出生的孩子换了,后来又伪造了几份证明。”
说到这里凌霄已经大致明白了,却是被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康这个人过于自大多疑,所以越是拐了九曲十八弯的东西他越是怀疑,而堂堂正正摆在明面上的,却更容易承认一些。所以几年以前我就直接把化验结果给他寄过去了,他对那个女人还有情,心里也有愧,自然就更在意一些,而越在意就意味着漏洞越大……”他望进凌霄的眼睛,眸子里带了些回忆一般的黯色,细如流水,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到,却潺潺而去,终年不息。
“本来接近你们也有这个目的,想最后凭着这个孩子翻盘,但是到了后来……”他的手又紧了紧,凌霄也顺势抱住他,并且接过了段兴言未曾说完的话。
“后来你发现了自己的感情,于是计划变了质,但是如果有凌空这道屏障,杨康永远都不会为难我们,所以你没有揭穿,反倒是尽量配合着演下去,对不对?”凌霄靠在他胸膛上,暖意潺潺,“我就说杨康为什么一直这么照顾苍穹,当时还真以为是因为你在中间,为了不让我插手你们的事才卖了我个面子,原来我是沾了凌小空的光啊……可是万一他现在又去验DNA怎么办?发现被骗了我弟弟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可能。”段兴言笃定地摇头,甚至没有半点儿怀疑,“只要他去验,我就能给他改结果。”
凌霄被他话里的决意冻得直打哆嗦,摇着头离开他一点儿,使劲儿用手指去戳段兴言的胸口,“你这人太恐怖了”
“哎呦我说小祖宗,要不换个草莓味儿的?”小高半低着身子努力和凌空持平,浑身上下都是他一如既往的卑谦味道,身子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折成笔直的九十度,一手举着一只冰激凌,左手巧克力右手香草。
从杨康的私人医生进门,随口问了一句这小家伙是谁,而在对方回答是我儿子开始,凌空便板着脸不再说一句话。
完全采取了漠视的态度,无论杨康跟他说什么也不再看他,见自家老板脸色越来越差,小高心里的警戒度开始嗖嗖上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每次那个‘池鱼’,都会是他。
于是某人的狗腿开始转移目标,现在眼前这个板着脸的小孩儿才是大爷,他别扭自家老板就跟着别扭,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那要不香蕉的?鲜橙味儿的也行……”小高哭丧着脸身子越来越低,女朋友都没这么难哄过。
凌空垂下眼睛不想去理他,整个人坐的离杨康远远地,也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却并不纠结,周身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小正太扳着个脸,从段兴言那儿学过来的冷漠倒是十足十的。
凌空昨晚一晚上没睡其实全在纠结这件事,也是段兴言平日里教育出来的,知道遇见事不能自欺欺人幻想它根本没发生过,而是舍表逐原源,小家伙从正反两方面假设,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有没有爸爸,谁是自己的爸爸都无所谓,因为从小到大他就只有哥哥,因此相比自己的身世,倒是段兴言设计凌霄这件事更让他愤怒一些。
于是一晚上的决断便是,把杨康当空气,然后给自己换姐夫。
小孩儿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凌霄的性子,对于有些事,总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边小高已经被自家老板凌迟一般的视线迫的快要哭了,冰激凌换成了擎天柱的限量版模型,脸上肌肉笑得几近抽搐。
“要不喝点儿什么?想要什么跟叔叔说,你看这是变形金刚,变、变、变”
“啪——”凌空看也不看,反手一拂那半米高的模型便被丢到了地上,刚做完孩子便像是发觉了自己的错误,睫毛抖了抖余光瞄见擎天柱并没有被摔坏,这才又重新扳回脸,继续扭头去看窗外。
玩具落地的声音像是一道导火索,杨康一直压抑在心头的火气噌得就一下子冒了出来,火苗不断升温直到最后成了冰蓝,当下甩了手里的报纸,忽的便站了起来。
小孩儿身子颤了下。
三两步便跨到孩子身前,伸手就要去抓他。
“老板……他还是个孩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真……”
没说完小高便被杨康一把推开,而后直接揪了小家伙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
凌空衣服被杨康攥在手里,勒得十分难受,而整个人悬在半空,双腿来来回回蹬着,却始终挨不到地面,于是想也不想便倒腾了双脚去踢他,四肢挥舞连打带踢。
“你放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杨康对待孩子的耐心已经被磨掉了许多,就这么丁点儿大,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偏偏自己还该死的觉得亏欠了他,杨康郁闷到直想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