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人心依旧
沈母还欲开口,就被沈父强拉回了房里。他知道儿子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无论母亲如何的替他打抱不平,无论他如何的劝慰,都不过只能在一次次地加重儿子的心理压力,都只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将伤口重新撕开来。
似乎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沈子良呆呆地坐在餐桌上,隔壁房内母亲压抑的抱怨和父亲隐忍的安慰,都一声声穿入他的耳中。
如同一个铁锤一般下一下敲击着他已经变得迟钝了的心。
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回到卧室直直地躺在床上,每每想起夏亦初,沈子良的心就如同被人紧紧攥着一般,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可他现在甚至连发泄也不能,因为那对年迈的父母正在隔壁房子里担心着自己,他们年龄已经大了,已经受不起任何形式的折腾了,他没有能力让他们享受富贵的生活,甚至连安稳平静的生活也不能给他们,也许这就是他终究还是失去了他的初儿的原因吧,又一次,心脏在身体里抽搐着……
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醒来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了,沈子良下意识地想喊一声,初儿……
可无论如何,这话语堵在嗓子里怎么发不出声,浑身寒冷让他有些发抖,可头确实剧烈的痛着,沈子良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发烧了,被子依旧整整齐齐地在床上一边放着,窗子开着,外面的风将拉了一半的窗帘不断地吹起。
果然是冬天要来了啊,风里的寒意竟带了些刺骨的味道。
有那么一刻,沈子良竟想任由这发烧继续下去,任由窗外的风继续下去,就让他死在床上好了。
这样的想法经过脑子里,几乎一瞬,他就像起身抽自己一巴掌,他死了,父母怎么办,初儿以后被欺负了去找谁……
无力地爬起来,本想苦苦一笑,谁知连现在的他连扯开最笑这个动作都做不了了。
在床上做了一会儿,沈子良终于还是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出去找些药吃了。研究所哪里最多明天再请一天的假,否则会被人认作不知好歹的,况且他也不能这般让父母操心。
起身轻轻推门想去客厅,跌跌撞撞中碰到了桌角,低头,腿被划伤了,可是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有些钝钝的发麻。
甚至腿上的伤使他心中似乎能轻缓了那么一瞬。
突然,一声沉沉的叹息落去他的耳中,转头去看,一个瘦小的身影窝在阳台的椅子上有些隐隐约约。
“爸……”沈子良有些诧异,一出声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好像没有哭吧,可是声音却干涩的吓人。
沈父没有开口,手中的烟明明灭灭,阳台上没有开灯,父亲本就瘦,此刻在阳台黑色的椅子上蜷缩着,像是与椅子成为了一体,小小一团让人轻易不会发现。沈子良以为自己麻木了的心不会在感觉到疼痛了,可是在看到这样的父亲,他还是感觉到了几将窒息的心疼。
父亲那么瘦小,他不在在是曾经那个强壮而高大的男人了,现在的他像是一个小老头,哪里是像啊,明明就是!沈子良底底地叹了口气,愧疚感无以复加。
自己长大了,父亲却老了,可他还是得替自己这般操心……
“爸,怎么还抽上烟了……”沈子良浅浅抱怨道,却并未阻止,随即倒了水走过去坐在父亲旁边的椅子上。
沈父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抽烟了吧,儿子降生以后,再加上沈母为他健康的的嘟囔,他就所幸戒了,家里唯一的一盒烟是用来现代朋友的,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灯,因为他们都怕看到彼此眼里的悲伤与无奈,是的,子良觉得无奈,沈父更是如此,他顾峄城凭何如此地位之高,是,实力固然足够重要,可他的家庭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沈父没有能力为后代创造那样优渥的环境,他也无奈,也悲伤。
“来一根?”父亲晃了晃手上的烟,粉红色的火星在黑暗的客厅里随着晃动画了半个圈,甚是好看。
沈子良听得到沈父声音里已经隐藏的很好的哽咽,想必,父亲为了说这句话也是调整了好长时间吧,他是怕自己担心啊!
沈子良犹豫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因为他借着父亲在吸烟时映在脸上的光,看到了父亲的满面泪水,父亲没有抬手去擦,他是怕被自己发现了他在哭。
他拒绝了桌上的烟,即使他知道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只有烟能够替他稍稍舒缓一下麻木的心脏,可是,他不想让父亲也察觉到他的泪流满面,更不想让父亲意识到,其实儿子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哭。
“不抽也好,省的留下这坏毛病。”过了好久,沈父终于又一次开口,这次声音里似乎平静了一些。
其实看到儿子愿意出来,愿意跟自己坐一会,他也就放心了。
“那……要不要喝一杯!”沈父假装轻松道,“我瞒着你妈可偷偷藏了不少好酒呢!今天咱父子两好好聚聚!”
“爸……”沈子良苦笑,其实他想告诉父亲不用担心自己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像父亲那般掩饰住声音里的哽咽,所幸不在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费力地坐起身,佝偻着背去客厅抽屉的暗阁里摸索着找酒,沈子良又一次感觉到了心疼,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上,最近怎么泪腺这样发达,动辄眼泪就不听话了,沈子良用手胡乱地在脸上一抹,不想让父亲直面自己的懦弱。
“来……看我这珍藏许久的百年茅台。”沈父提着酒瓶过来,一手颤颤巍巍地将酒杯递给沈子良。
烈酒进肚,胃里似乎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两个人正无言地喝着,突然,门开了,是沈母!
沈母背对着房门,逆光之中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其实他们都知道,沈母与他们一样,此刻一定也是红着眼。
她没有说话,径直去了厨房,其实她一直没有睡着,一直听着一旁的老伴辗转反侧,知道他心里烦,就不想让他在担心自己了,所幸就假装睡着,一直没动,过了一会,便觉察到他轻轻地下了床开门离开了。
门未合严,听着外面打火机一声一声地响起,她的心钻心的疼,她知道老伴比她还要难过,起码她也不过只是心疼两个孩子,而老伴却要连同那些本怪不得他的无奈一起压在自己身上。
半响,子良也出来了,想着父子两应该会相互吐诉吧,谁知竟也是闷闷的一句话都讲不完整。
喝酒啊,她才不反对,她一直知道老伴好这口,以前工作忙没办法,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又有机会,其实她也知道老伴背着她藏了不少好酒,平时有时间还会帮他拿出来擦擦酒瓶上的落灰,她只是心疼他们,就那样一杯一杯地灌下肚里去,明早得多难受啊!
咽着泪水,几盘配菜就做好了,赶早地给他们端了出去,又自己回了房。
沈子良突然很羡慕自己的这对父母,他们嘴上从来不说爱,甚至不会当着众人面去牵手,去拥抱。有时候也会互相争吵几句,互相嫌弃几下,可是每每家中有困难,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心灵相通,这样的互相体贴,从来都不会相互怪罪相互埋怨。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爱情啊,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喜亦或大悲,就是平平淡淡的,互相理解互相依靠的,更加贴近生活的爱。
可是,爱的另一边,他一直都希望是初儿,也只能是初儿。
看着父亲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的脸,沈子良心中哽咽,两人却都迟迟没有动筷,他知道父亲是心疼母亲,心疼母亲这么一声不响地去厨房做菜,就只是因为怕他们宿醉起来难受,也自责自己不够强大,让自己的女人替自己难受。
沈子良更是愧疚,愧疚自己的无能与不懂事,弄丢了初儿,又弄伤了父母……
“吃吧,再大的事也没有身体重要。”
沈父终于动筷,菜进了嘴,是翻转着的苦涩。
“爸,我没事!”沈子良抬头,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我知道生活就是生活,现实就是现实,我只能在现实中尽量保全多一点的爱人。”沈子良抬手将一杯酒灌下。
沈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他当然知道儿子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安他与妻子的心,人哪里那么容易走出低迷呢?要是这样容易,多半是因为本就无心,可儿子显然不是,这么多年了,他对亦处的心他们都一点一滴看在心里。
沈父没有在劝儿子多吃菜,他知道即使菜到了嘴边,也只能泛起无尽的苦楚,不如就一杯一杯地畅快着,明天再说明天的事吧!
不过自己不能醉,自己不能垮,不能让妻子明天看着两个深醉不起的人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