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这时间也不早了,怎么还不见陆宣阁回来呢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的,不过骆恒并未马上跑去找陆宣阁,毕竟陆宣阁再如何失忆,知识量还是摆在那儿的,再蠢也知道自己回家,所以骆恒一点也不着急,他打开自己屋子里的台灯,在灯下阅读几卷仙界的抄本,然而等他把抄本都看完,转头却发现外面天都快亮了。
“奇怪了,怎么还没回来”这时候骆恒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站起身来将屋子门推开,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天际边透露出一丝丝曙光,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兆。
骆恒深吸一口气,他感觉不到附近有陆宣阁的气息,说明陆宣阁要不已经离开很远,要不就是把自己的气息给隐匿了。
以往陆宣阁也不是没有这种自己跑出去然后很久不回来的情况,那时候骆恒可担心了,到处找他,结果找了半天,才发现陆宣阁早就自己回去了。陆宣阁这家伙闲暇无事时会自己到处逛逛,并不需要骆恒像是看小孩一样时时刻刻盯着。
但今天这情况也太久了,从白天到晚上,陆宣阁一直没有回来过。骆恒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变得浮躁了起来,他开始止不住地揪心,难不成陆宣阁真的出了事吗
想到这里,骆恒便坐不住了,迈步走出了自己的屋子,然后拐个弯朝庭院的另外一边走,他要去问一问那只狐狸,看陆宣阁到底有没有将无霜花送到她手上,送了以后又去了哪儿。
当他奋力敲开了狐狸的房间门,狐狸刚刚从睡梦中爬起来,身上穿着一身性感撩人的睡袍,眯着桃花眼上下打量着骆恒,很是不耐烦道:“三更半夜敲什么敲”
“之前另外一位上仙过来给你送了无霜花,但是他人一直没有回来,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骆恒询问狐狸。
“这我怎么知道呀”狐狸更加不耐烦了,睡袍里面无意识地露出了自己的黑狐狸尾巴,在她身后甩来甩去的,她笑着说:“你们仙人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过就是一介小小狐妖,哪能知晓”
骆恒真的有点着急起来:“你真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瞧你这话说的。”狐狸不自觉地魅惑笑,“我和那位上仙又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人家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我呀。”
发觉从狐狸这儿怕是问不出什么具体的了,骆恒更加疑惑地皱起眉头,不禁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人去哪儿了”
狐狸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笑道:“上仙说不定是找自己的乐子去了,你看这青鸿门派的山头,冷冷清清的,每天都是这一成不变的山水,任谁都会看腻的。”
骆恒没时间和狐狸废话了,他已经觉得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头起来,他必须先去找一下青鸿剑派的门主司徒珞,看看司徒那边有没有关于陆宣阁的消息,或许陆宣阁只是在门派里乱逛所以才一直没回来。
见那骆恒转身甩袖走人,狐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禁眯起眼睛,心里隐约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想,然而狐狸仔细思考了一番,又觉得这根本不关她的事情,所以干脆地将自己屋子门一关,立刻爬进被窝继续睡她的美容觉了。
而在魔界,贺千珏也觉得有点奇怪。
他刚刚从言蛇手里拿到了无霜花,无霜花是赢乾拿给言蛇的,而言蛇为了修补装着无霜花的冰盒费了不少力气。
魔界的天气太热了,贺千珏觉得这里恐怕不是什么制作冰符咒的好地方,因为他只要打开冰盒,里面的无霜花基本上就会立刻在高温下枯萎凋谢,这样下去别说做什么冰符咒了,都要热得融化了。
所以他拿着无霜花过来找逐日,想说通逐日让贺千珏暂时离开魔界,等把冰符咒做好,解除自己身上的封印,再回到逐日这边来。
可当贺千珏过来找逐日时,却没见到逐日的人。
魔界全员,为了躲避恒星直射和高温都已经躲进了地底之下,在地下筑巢,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底厅堂。
平常逐日要是没其他事情,也只会在他的低下房间里休息,每次贺千珏一来找他,逐日会迅速察觉到,并且主动现身于贺千珏面前他基本上不会错过与贺千珏的会面,因为他对贺千珏有一种莫名的重视。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主动来见贺千珏,他的房间门口只站着一个眼熟的家伙。
贺千珏仔细看过去,发现逐日的屋子口站着的是师铭。
师铭低着头,身上穿着一件稍微有点破旧的黑衣和软鳞甲,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施展了一个定身术。
之前逐日冒充师铭的名义,给狐狸寄信时,想引贺千珏现身时,贺千珏就可以猜到师铭已经被逐日给控制了,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师铭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他的表情空洞呆滞,立于原地毫不动弹,即使贺千珏靠近了他,他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贺千珏哪怕一眼。
“师铭。”贺千珏顿了顿,开口叫师铭的名字,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就伸手过去,手指按在了师铭的脖颈上,他向师铭的体内渗透进自己的一些灵力,果不其然发现师铭体内的魔气逆行,经脉混乱无比,恐怕早就神志不清,一直被逐日如同人偶般驱使着。
贺千珏简单给他梳理了一下经脉和气穴,再用另外一只手点了点他眉心的穴位,这个动作让师铭浑身一震,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抬起头来看着贺千珏。
师铭的情况其实还算好的,毕竟逐日好像也没有对他做进一步的伤害和控制,所以贺千珏随手帮他一把,他很快就清醒了不少。看贺千珏的目光微微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就向贺千珏道谢:“谢谢先生相助。”
贺千珏伸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说道;“逐日去哪儿了”
“这”师铭低着头回答道,“我不清楚,魔尊殿下一直控制我帮他守门,我就一直站在这,哪儿也不能去。”
说着,师铭又突然补充道:“不过,刚才魔尊殿下回来过一次,但回来后不久又匆匆离开了,他回来时带回来了一个人,我没有看清楚他带回来的人是谁。但那个被魔尊带来的人,应该不是魔族,因为他身上有股仙灵之气,虽然很微弱,但我不会认错。”
贺千珏闻言十分惊愕,说道:“你这话的意思是,逐日带回来一名仙人”
师铭仍然乖乖礼貌地低着头,老实道:“我无法确定,需要显示先生您自己判断。”
“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贺千珏也不继续问了,对师铭道,“你不必担心,等会儿我会和逐日说一声,让他不要继续用这些法术来控制你,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希望你好自为之。”
师铭闻言,脑袋更低了,就差趴在地上向贺千珏道谢,他说:“谢谢先生先生我”
“你不用担心狐狸。”贺千珏猜出他在想什么,直白道,“她有我照顾,活得很好。”
师铭有些激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冷静回复道:“谢先生相告。”
之后贺千珏离开了师铭这边,在地下洞穴的走道里走了一阵,忽然像是想起了了什么一样,问身边的赢乾:“赢乾,之前狐狸把无霜花带给你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
“并没有。”赢乾回想了片刻,回答道,“很正常。”
紧接着贺千珏又看向了言蛇:“那你呢你在修补这无霜花的盒子时,有没有感觉不对劲的”
言蛇倒是给出了与众不同的答案,他斟酌半晌,回答贺千珏说:“我发现这无霜花的盒子上有些细碎的粉末,但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而且已经随着冰盒的融化而脱落了大部分,我在修补时也将剩余的粉末去掉了如果这也算异状的话。”
听到这里,贺千珏似乎已经猜测出了大概,他对言蛇与赢乾道:“你们俩回各自的房间侯着,我有一些事情要独自前去会见逐日,不用跟着了。”
言蛇闻言有点懵:“可是先生,万一有什么危险。”
贺千珏笑起来:“这地方还有什么危险能威胁到我呢”
贺千珏后来是在魔界地面上找到魔尊逐日的。
随着开战的时间越来越近,魔界基本上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很多地方都自发燃起了火焰,地面干裂开叉,温度烧红了大地,走在这样的地面上,贺千珏就感觉自己像是走在火烧的平底锅里整个人都能被烧熟了。
而就是在这样的高温下,贺千珏看见了陆宣阁,他被逐日挂在一个高高的山崖崖壁上,用石锥戳穿了手臂,钉在石壁上,双手双脚上都被钉了一个,腹部也有一个巨大的石锥。
逐日就那样把他扎在太阳底下,面对着天空上炙
热的恒星,可怕的温度让陆宣阁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开始,导致他浑身上下皮肤膨胀起泡,尤其是伤口处,更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腐烂流脓,那副可怖的惨状让人难以想象他需要忍受多么剧烈的痛苦。
贺千珏看见他时,陆宣阁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他沉重地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白发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了红色,血液顺着他的衣服和四肢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在他身下和他背后的石壁上落下一大片黑红的痕迹,在温度的高涨中,那些血液似乎还在。
陆宣阁不会轻易死亡,仙人之躯注定他可以承受更多,他体内充沛的仙灵之气也会逐渐愈合他身上的伤口,让他在不断修复过程中,却又因为持续的高温而导致伤口不停溃烂。
他会活下来,即使是如此痛苦的境地中。
逐日站在陆宣阁的跟前观摩他的惨状,听到了背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逐日也知道背后来人是贺千珏。
所以他头也不回,悠然地对贺千珏开口道:“千珏你看看这家伙,多么美妙啊在我把他折磨成如此惨状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觉得陆宣阁这家伙挺不错的,他够结实,我可以把他肆意摆成我想要的形状。”
贺千珏并未第一时间回答逐日的话,贺千珏仍然抬起脑袋看着石壁上惨烈的陆宣阁,若不是对方那一头显眼的白发,还有身体熟悉的轮廓,贺千珏几乎无法认出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家伙就是陆宣阁。
他曾经爱过的陆宣阁。
他曾经为这个人付出了一切。
贺千珏不知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保持着面无表情。他的面无表情让他看起来十分冷漠,血红的眸子里都泛着冷色的光,旁边的逐日回头看了一眼贺千珏,看到他脸上那冷漠的神情,似乎还有点遗憾地叹息道:“我本以为你应该会有所触动才对。”
“为什么要触动,他已经跟我没关系了。”贺千珏撇开视线,不再看陆宣阁,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逐日身上。
逐日真的失望极了,仿佛还有些不甘心,继续问贺千珏道:“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贺千珏冷笑:“你希望我有什么感觉”
逐日用微妙的眼神注视着贺千珏,他歪着脑袋看了贺千珏良久,然后突然一挥手,发动了自己的魔气。逐日的魔气就像是一只无所不能的手,一丝一缕地延伸开来,很快这股魔气分别卷住了陆宣阁身上插着的石锥,逐日就控制着这些石锥,在陆宣阁身上钻出更深更大的血口来。
陆宣阁仍然对疼痛有反应,很快就疼得惨叫起来,他发出声音低沉嘶哑的呻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哀嚎,身上的血液又开始如泉涌般涌出来,在地上哗啦啦流出一大片。
兴许是过于痛苦,昏迷的陆宣阁反而在这种情况下清醒了过来,他颤抖着身体抬起头,他的视线似乎也被血液给浸过,眼前都是一片血红色的模糊画面,但即便如此,陆宣阁还是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模糊世界里不同的色彩,他看到了贺千珏。
为什么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他呢
陆宣阁自己都不明白,这就像是他的一种本能,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人的身影,观察他追寻他,纵使那个人在他凌乱的记忆中总是背对着他的,贺千珏总是背对着他,然后走向遥远的远方,走到了陆宣阁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触及的地方。
“千珏”陆宣阁喊他的名字,其实陆宣阁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出声,他已经被阳光晒得要干涸了,他身体里的血液也在中逐渐凝固,他会变成一具干巴巴又腐烂的尸体,他也许永远都无法用自己的手指真正触碰到那个人。
可还是好想他,好想碰他,好想和他说话,哪怕只是看看也好。
陆宣阁望着贺千珏的方向,他模糊的视线令陆宣阁根本看不清贺千珏的脸,他只能大致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然而陆宣阁偏偏就是知道那是贺千珏,他想对贺千珏笑,可努力了半天,他却发现自己连露出一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他脸上的皮肤都被阳光晒得开裂,一道道血痕盘踞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容变得恐怖。
陆宣阁只能沙哑着声音喊贺千珏的名字。
他喊:“千珏”
“我没有没有忘记”
陆宣阁确实忘记了一切,所有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所犯下的罪孽和累积的硕果,全都被陆宣阁完全
抛弃了,他也彻底忘记了对贺千珏那种畸形的眷恋。可他就是记得贺千珏这个名字,就是记得贺千珏这个人的模样,他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执念,他念念不忘要去寻找对方,他要跟贺千珏说的
“没有忘记”陆宣阁努力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但很快就被逐日残忍地打断了,逐日直接控制着魔气从岩石地上拔出一个石锥,一锥子扎进了陆宣阁的喉咙里。
陆宣阁没法说话了,只能发出那种血液灌进喉管和肺部的咕噜声,那种垂死的声音。
“这家伙真烦人。”逐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很是无所谓地对旁边的贺千珏摊开双手,“明明没有多少实力,却总是自以为是,肆意让别人为其付出却绝不给予任何回报这样的家伙,千珏,你当年是怎么看上他的”
贺千珏没说话,他低着头,黑色的头发散落在额角,遮住他大半张脸。
逐日继续讥笑道:“这样的人渣就应该给予他同等的报应,我有很多种折磨人的办法,千珏你想看哪种”
贺千珏还是沉默,还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逐日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嬉笑道:“不用担心,魔界这地方我说了算,仙界那边是永远插不上手的,估计岳嵘这回也没有办法跑来魔界救他了噢,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这陆宣阁把你关在封天镜里面千年,那么我也可以把他关在某个地方一千年。”
“你觉得什么地方比较合适”逐日转过头摸着下巴继续观摩陆宣阁的惨状,“说真的,我可以创造出完全不亚于封天镜的那样的封印式,我可以把他塞进另外一个封印里,在里面摆满恒星之火,让他被烈火活活灼烧一千年怎么样”
说着说着逐日似乎来了兴致,拍着手道:“这主意好,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像你那样撑那么久,说不定半小时不到就被烧得魂飞魄散化为尘埃了,想想都令人激动呢”
就在逐日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时候,贺千珏终于开口说话,他说:“放他走吧,逐日。”
“啥”逐日一听,满脸的不悦而不敢置信,他瞪着贺千珏,“放他走放这个令你被痛苦封印一千年的罪魁祸首走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千珏,想想你受了多少苦,你就真的甘心承受这一切”
“我要是想报复他,他早就死了。”贺千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陆宣阁,陆宣阁也在看着他,陆宣阁失血过多、伤势严重,完全听不清楚贺千珏和逐日在说些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看到贺千珏正在看着自己。
所以陆宣阁也就看着贺千珏。
贺千珏说:“我不想看到这个人,但也不希望他受苦。”
逐日狰狞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还对他有感觉你还喜欢他你还爱他”
贺千珏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对他付出了很多,他今天的一切都是用我的时间、心血,乃至生命换来的,我只是不想让我过去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我要看着他成功。”
逐日有点不能理解贺千珏的逻辑,他嗤笑:“你这想法倒是很有意思,可是看着他成功对你来说有什么回报吗这头白眼狼,他什么都不会给你”
“那样更好。”贺千珏仍然从容,“他今后也什么都无法从我这儿得到,即使是他最想要的爱。”
逐日似乎明白贺千珏的意思了,他瞅着贺千珏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扭头瞧了瞧陆宣阁,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喜欢你,千珏即使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他还一直念你的名字,他那么爱你,渴求你的关注,而你永远不会给他这些他就只能永远的看着你哈哈哈对,这就是最好的惩罚哈哈哈哈”
逐日说着笑,但笑着笑着他就笑不下去了,他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并且不自然地低下头,贺千珏似乎看出逐日的心态,对逐日道:“你莫非联想到你自己了”
逐日捂着脸继续笑:“对,确实想到了我自己,当年我也对神界、对神族念念不忘,千方百计想回去,千方百计想得到族人的关注,但最后我什么都拿不到,我就站在魔界的山峰上一直望着他们,维持着自己可笑的执念,明明知道没有可能却还是怀抱希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疯狂又扭曲,把自己折磨到今天这副模样。”
“我还是执迷不悟,千珏我已经不再乞求神族的垂怜,我要摧毁他们的一切,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