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景观湖也不知跑了多少圈,吴子健大口喘着粗气,渐渐放慢了步子,停了下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这么狂跑了,他浑身湿透,累得蹲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
“小阿弟,过来歇一会儿!”
吴子健眯了眯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在距离自己不远处树荫下的长条凳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正朝自己微笑着招了招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随后迈开疲惫的双腿走了过去。
那位老者不是别人,就是上次他心里不痛快,在景观湖发呆的时候碰上的那位,后来又在医院遇到过一次。虽然两人也就见了两次面,但吴子健已经对他完全没有戒心,像是已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他朝老者笑了笑,走到他身旁坐下。
“你是在晨跑?”老者看着正在用手抹汗的吴子健问。
吴子健点了点头,“是啊!”
老者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夺路狂奔呢?”
“夺路?狂奔?”吴子健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记得第一次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在那儿发呆。”老者用手一指前方,接着又看了看他,“今天你又绕着景观湖没命地跑。是不是又碰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
老者的一席话,让吴子健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紧接着淡淡一笑,“没什么事,就是想锻炼锻炼。”
老者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感叹,“心如止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吴子健暗暗佩服老者的眼力,可这毕竟是家事,再说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讲得清的,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搭话,把自己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着微波荡漾的湖面。
老者见他没有说话,瞧了他一眼,“我再送你四个字。”
吴子健看着老者,抿嘴一笑,“不知爷叔又有什么高见?”
“随遇而安!”老者说完,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以后别叫我爷叔,叫我老李,或者叫我强哥,我叫李伟强。”他看着吴子健,开起了玩笑,“反正叫我什么都行,就是别叫我爷叔,还有别叫我伟哥。”
吴子健听他这么一说,忘记了烦恼,不由地笑了起来,“好,以后我就……就叫你老李。”
两人在树荫底下的长条凳上东拉西扯地聊开了……
本来很郁闷的心情,在跟老李聊完天之后,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家了。
一踏入家门,吴子健喊了一声,“妈,我回来。”可等换好鞋,也没听见岳母的回应。他走了几步来到餐厅,见餐桌上摆了不少岳母亲手做的早点,由于口干舌燥,他拿起桌上的一杯牛奶,“咕嘟咕嘟”一口喝完,然后放下杯子,朝卧室走。
“菲菲。”卧室的房门开着,他发现屋里没人,床上的毯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人呢?”
难道岳母走了?老婆去送她了?吴子健一边暗自猜想,一边走进卧室,从衣橱里拿了换洗衣服,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洗完澡,刚要从卫生间出来,就听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来啦!”
吴子健不敢耽搁,赶紧去开门,心里在琢磨,怎么又回来了?
打开房门,见一个三十岁模样的女子站在门口,朝他点头微笑。
这个女子,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汗衫,下身一条浅色的碎花长裤,脚穿一双凉鞋。不知道是这件汗衫大了一码,还是她本身比较瘦弱,圆领汗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松。
吴子健不认识这个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找谁?”
“先生你好!我是钟点工,来打扫卫生的。?”那女子自我介绍道。
经她一提醒,吴子健这才想起自从自己开了公司以后,老婆不愿意打扫卫生,就请了一个钟点工。他又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然后侧身让她进屋。
那女子一进屋,弯腰打开鞋柜,利索地从里面拿出一双属于她的“工作拖鞋”换上,然后快步走进卫生间做起了准备工作。
吴子健关上房门走进餐厅,看着一桌的美味,顿感饥肠辘辘,拉开椅子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钟点工忙前忙后,麻利地干着活,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当初在岳父母家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情景,不由地暗自感慨!
没过多久,一阵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回想,岳母和胡梦菲回来了。
“妈!”见岳母手里拎了两大袋菜,他赶紧起身去帮忙。
岳母见女婿过来帮忙,赶紧阻止道,“不用,不用!你吃你的!我一个人就行。”
吴子健插不上手,只得站在一旁客套起来,“不好意思!妈,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跑步了。”
“哎呦!都是一家人,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岳母把菜放到厨房,回来后瞧了一眼女婿,见他还站着,于是笑呵呵地说,“你吃你的,别站着。”
“菲菲呢?”吴子健朝餐厅门口看了一眼。
“她呀!”岳母轻叹了一声,“回房间吹空调去了。”
吴子健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去墙角的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笑嘻嘻地走了回来,“妈,喝杯水。”
岳母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天真热!”
“妈,你快休息一会儿。”吴子健拉开椅子说道。
岳母坐下后,见女婿收拾餐桌,赶紧阻止,“别动,别动!一会儿让那个阿姨收拾吧。”
吴子健瞧了一眼正在走廊拿着拖把正低头拖地的钟点工,笑了笑说:“还是我来吧。”
岳母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皱眉,“叫你放下,你就放下!”
“好,好!”吴子健放下刚拿起的一个盘子,看了岳母一眼,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你忙你的去吧!”岳母瞧了他一眼,然后大声关照钟点工,“阿姨,一会儿帮我把餐桌收拾一下!”说完站了起来,朝客厅走去。
她去客厅不是闲坐,而是从玻璃茶几上的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巾,然后走到柜式空调旁,在进风口处轻轻擦了擦,又走到挂壁式电视显示屏旁,举起手,在框上用纸巾擦了擦,随后大声喊道,“阿姨,你过来,过来!”
钟点工正忙着,听见喊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去,刚要开口,就见岳母板着脸,把手里的纸巾拿给她看,然后伸手一指,“你瞧瞧,你瞧瞧!怎么干活的?这些地方都没擦干净啊!”
钟点工赶紧低头认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会儿我再擦一遍。”
这一切全被还在餐厅的吴子健看在眼里,不由地暗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当初在岳父母家的情景……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翻版啊!只是那个低头认错的人换成了钟点工!
刚才岳母还对自己满脸笑容,一转眼已经变得异常严肃,真是判若两人!
吴子健迈开步子朝昨晚刚发生过暗战的卧室走去……
推开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本能地用手捂了捂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快步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遥控器,刚要把温度调高些,被靠在床上的胡梦菲拦住了,“干嘛?”
“太冷了,我调高点。”吴子健瞧了一眼肚子上盖着毯子的老婆,“你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温度调得这么低,很容易感冒的。”
对于老公的好意,胡梦菲并不领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想起关心我来了?”
吴子健按了两下按钮,然后把遥控器放回原处,皱了皱眉说:“你这算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别跟我假惺惺的!”胡梦菲把盖在肚子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瞥了老公一眼。
吴子健觉得很委屈,自己的一番好意,却被老婆歪曲理解,可他不想争吵,因为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再说岳母就在厨房,万一被她听见,深怕到时候自己有理也讲不清。
他看着老婆,平心静气地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以前了解,现在我还真不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胡梦菲看了老公一眼,紧接着问,“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一上班精神就这么足,回到家,一见到我就没精打采,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吴子健觉得老婆又在无理取闹,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跟她只是同事……”
胡梦菲打断了老公的话,瞧了他一眼,提醒道,“应该是谈得来的同事吧!”
“谈得来怎么了?再怎么谈得来,也只是同事嘛!”吴子健皱了皱眉,答道。
胡梦菲紧追不放起来,“那你跟我谈得来吗?”
吴子健暗叹了一声,“那不一样!我跟她谈的是工作。跟你……”
“是不是跟我没什么好谈的?”不等老公把话说完,胡梦菲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
“你怎么这样啊!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面对老婆的步步紧逼,吴子健被惹急了,大着嗓门,哭丧着脸嚷道。
胡梦菲冷冷一笑,“看你这副急吼吼的样子,要是心里真没鬼,用得着这样吗?”
吴子健真是有口难辩,苦笑了一声,“我好好跟你说你不相信,我声音大了点,你就说我心里有鬼。”他不想跟老婆再为了这件事情纠缠下去,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
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岳母正在外面“监工”,这个时候自己再去“插足”,是旁听,还是接受再教育?他停下了脚步。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转身走了回来,一骨碌上了床,把自己也靠在床上。尽管刚才已经把空调的温度升高了两度,可他还是觉得冷飕飕的。他拉开毯子,先把毯子盖在肚子上,但还是觉得冷,最后索性把毯子裹在了身上。
刚经历了昨晚的暗战,现在两个人又开始了冷战。
虽然他也尝试过“突围”,可每次都被岳母客客气气地“请”了回来。胡梦菲自顾自玩着手机也不搭理他,而吴子健担心自己口误,让本来就心情不爽的老婆找到发泄的借口,惊动了门外的岳母,所以干脆拉起毯子蒙头便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出来吃饭啦!”
吴子健掀开毯子,腾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还在低头玩手机的老婆,“吃饭了。”
胡梦菲没瞧老公一眼,依旧玩着手机,“你去吧,我不饿。”
这时,门外又传来岳母催促的声音,“快点啦!”
“来了,来了!”被“关”在卧室里整整一个上午,吴子健实在憋得受不了,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他翻身下床,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一踏进餐厅,就见餐桌上摆满了菜,岳母正端坐在餐桌旁朝他微笑,“等急了吧,快吃,快吃!”
“这么多菜啊!”吴子健瞧了一眼满桌的菜,拉开椅子坐下,“妈,你难得过来住,我们开心还来不及……还让你费心,真不好意思。”
岳母瞧了一眼满脸笑容的女婿,又看了看桌上的菜,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我到自己女儿家里来,帮我的女儿女婿烧点菜,这很正常嘛!”她笑了笑,接着说,“你别不好意思,这么客气干嘛?弄得像外人似的!”
“妈说得对!”吴子健点头称是。
岳母朝卧室方向瞧了一眼,“菲菲呢?”
“菲菲,她说不饿!”吴子健赶紧回答。
岳母收起笑容,大声催促道,“菲菲,吃饭了,就等你了,快点!”
又催了两次,胡梦菲握着手机慢吞吞地走进餐厅,她并没坐到老公身旁,而是在吴子健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她没拿起筷子,而是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继续玩她的游戏。
“哎呦!我的大小姐,吃饭了!怎么还玩呢?”岳母看着女儿,皱了皱眉,“我忙了大半天,你至少也应该尊重我一下嘛!”
胡梦菲抬起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自顾自吃了起来。
“让你搬回家住,你又不肯。幸亏我过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岳母瞧了一眼女儿,“冰箱里全是速冻食品,你们平时就这么吃的?”说到这里,她又用责怪的眼神看了看女婿,“过日子就应该有过日子的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呢?”
“平时就我一个人,子健每天都很晚回来,再说了我也不常在家吃。”胡梦菲边吃边解释。
岳母摇了摇头,看着吴子健,责怪道,“子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嘛!以前我听菲菲说你买汰烧全包,现在怎么了?是不是自己开了公司,当了老板不一样了?要让我女儿来服侍你?我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进过厨房啊!”
“妈,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吴子健赶紧认错,“这段时间正好公司里比较忙。”
岳母轻叹了一声,“再忙也要顾家呀!”她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这样吧,我让家里的阿姨每天多烧些菜,叫司机小曹每天帮你们送过来。”
“不用,不用麻烦!”吴子健朝岳母笑了笑。
岳母板着脸瞥了女婿一眼,“有什么麻烦的?我又没让你自己烧,没让你自己去拿。”随后,她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你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帮我快点生一个宝宝出来,让我跟你爸早点当爷爷奶奶!别再像现在,家不像家!”
听了这话,吴子健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四个字“上门女婿”,他没有答话,拿起筷子大口吃着碗里的饭。
“子健,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必须准时回家,别在外面瞎忙了!”岳母看着女婿,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然后又瞧了一眼女儿,语气缓和了许多,“菲菲,你也是的,以后别再到外面吃了,把身体调理好!晓得伐?别让我再操心了!”
胡梦菲瞧了一眼低头吃饭的老公,也埋头吃起了饭。
原以为从卧室“逃”出来可以透一口气,没想到岳母一改先前的热情,借着吃饭的机会开始发号施令起来,让他感到特别压抑。
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吴子健一抹嘴,站了起来,“妈,我有事出去一趟。”
“休息天不在家好好陪菲菲,怎么还要出去?”岳母用不满的眼神看着女婿。
“下午我……我约了一个客户。”吴子健朝岳母歉意地一笑,补充了一句,“前几天就约好的。”
岳母皱了皱眉,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早点回来,等你吃晚饭。”
吴子健答应了一声,走到客厅拿了公文包,然后快步朝外走去。
来到楼下,他拎着公文包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