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健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但他只考虑了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老婆的想法,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回到家里,胡梦菲发起脾气,责怪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她气冲冲地走进客厅,把车钥匙和挎包往三人沙发上一扔,然后重重地坐了下来。
吴子健原以为老婆会体谅自己的处境,没想到反应这么强烈,真有点始料不及,于是笑呵呵地走过去,坐到她身旁,“好了,别不开心了,不就是换一家公司吗?原来在你爸那儿,我不是也换过好几家了吗?”
胡梦菲把身子往旁边一挪,紧皱双眉地瞥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以前不管你到哪里,都在我爸的公司里,现在你事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说不干了,你知道吗?为了你能调回总部,我跟我爸说了多少好话?”她把自己靠在沙发上,接着埋怨,“估价有什么好的?空的时候没事干,忙起来了连你影子也找不到,整天加班,没完没了的。”
“哎呦,话不能这么说嘛!”吴子健想把手搭在老婆肩上,可被她甩开了,他知道这件事情理亏,依旧满面笑容地劝说道,“也没那么夸张嘛!加班是有,但也不是经常,以前我是助理,主动权不在我这儿,今后不一样了,我是估价师了,我说了算,加不加班,还不是由我决定?”
“反正我不管,我不许你跳槽,等过完年,你还是回我爸那儿,去人事部报到。”胡梦菲又瞥了一眼老公,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吴子健笑了起来,“那怎么行啊!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怎么能收回呢?再说了我辛辛苦苦考估价师为什么?就是为了要证明自己。”
“证明?有什么好证明的?你在我爸那儿不是一样可以证明的吗?用得着这样吗?”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老公,用不屑的口吻说道,“就凭你现在的资历,就算跳了槽又能怎么样?人家老板会有我爸对你那么好,给你一个总经理助理当吗?”
老婆一提起岳父,吴子健的心里就特别不爽,收起笑容,态度坚决地说:“我不在乎什么总经理助理,我只想靠自己的能力。”
“好!”发现说服不了老公,胡梦菲满脸不悦地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估价师到底能混成什么样。”说完,气呼呼地独自朝卧室走,边走边说,“别到时候来求我!”
老婆最后的这句话伤到了吴子健的自尊,他板着脸,冷冷地回了一句,“放心,我不会麻烦你的。”
两人为此打起了冷战。
老婆的反对丝毫没能改变吴子健的决定,他把自己关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写简历。气头上的他,在简历中故意隐瞒了在凯达集团的具体职务,而是简单地写了“助理”两字,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过去,不愿意别人仍旧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自己。
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赢得尊重!
过完年以后,他根据估价师协会网站上的招聘信息,寄了多封应聘信,还发了好几封邮件。接下来的日子,他满怀期待地等待回复。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投出去的应聘信和发出的邮件居然没有一点回应,犹如石沉大海,他充满自信的眼神里渐渐流露出焦虑的神情。
转三个星期过去了,吴子健内心变得十分忐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的决定是不是太过冲动,胡梦菲的怨言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退路肯定是没有了,可前路又在何方呢?辛辛苦苦拿到估价师证书,他原以为很容就能找到工作,没想到开局就遭遇不顺。
等待消息的日子里,买汰烧再加收拾屋子,他彻底当起了全职老公。这一切,胡梦菲尽收眼底!发牢骚归发牢骚,可静下心来,她不忍每天看着吴子健满脸忧愁的样子,决定结束冷战。
她主动与老公讲和,还不停地安慰他,但吴子健好像不为所动似的,依旧寡言少语。
一天下班回家,胡梦菲打开房门,“老公,我回来了。”没想到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她走到餐厅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而客厅里的吴子健靠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对面关着的电视屏幕,发呆。
胡梦菲轻轻走到他身旁,笑了笑说:“吃完饭,我们去唱歌吧!”说着,便在他身边坐下,挽着老公的胳膊。
“算了,打扫了一天房间,我有点累,不想去了。”吴子健神情淡漠地回了一句,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胡梦菲拉开包,拿出一叠钞票交给老公,笑了笑说:“给,这里是一万,其中三千给你零用。”
吴子健用手推开,淡淡一笑,“不用,我有!”
“哎呦!你现在手头紧,别这样好不好?弄得像两家人似的。”胡梦菲把那叠钱塞到他手里。
“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急,找到最好,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家里又不缺钱!”胡梦菲把头靠在老公的肩上,语气柔柔地说道,“就当是玩玩,别太认真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蛮好。”
要是换做以前,吴子健听老婆这么说,会觉得自尊又受到伤害,一定会发火。可现如今,他变得没了底气,轻叹了一声,瞧了一眼手中的钞票,“我先收着吧。”
“好了,快吃饭吧,吃完我陪你出去逛逛。”胡梦菲拉了拉老公,幽默地说:“别再一个人看无声电影了。”
吴子健刚要站起来,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放下手里的钞票,拿起手机一瞧,发现是一个陌生来电,于是按了一下接听键……
“你好!”他以为是估价公司打来的,顿时来了劲,声音洪亮地说道。
听着电话那头的说话声,他紧皱双眉,“我不是你爸,你打错了。”
像这样拨错号的、广告推销,还有骚扰电话,吴子健一天会接到很多个。可尽管这样,每次手机铃响,他还是会显得很激动,只是每次带给他的都是失望。
他拿着手机灰心丧气地朝餐厅走,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由于受到刚才那个电话的影响,他没有兴奋起来,还是满脸愁容,不过当对方说明身份后,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对,我就是!”
“好,好!明天九点半,好!没问题!”
虽然只是一个面试电话,但还是让他兴奋不已,感觉好像通知他马上去上班似的。
挂了电话以后,他兴奋地一挥拳,朝老婆激动地大喊,“明天我要去面试了,我要去面试了!”
老公的脸上终于露出笑脸,胡梦菲看了也很开心,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着说:“我就说嘛,不用急,不用急!”
“我太饿了,快吃饭。”吴子健拉着老婆起身朝餐厅走。
自那以后,吴子健收到的面试通知渐渐多了起来,他脸上的愁容也随之散去,兴奋之余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他变得十分忙碌,在全市东奔西跑,有时为了一次面试机会,甚至跑到金山区。可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考官没问几个问题便把他给打发了。
虽然每次出发前他不停给自己打气,可每次惨淡收场还是让他有点泄气。
几天以后,他又要去面试了。
今天一共有三家公司向他发出了面试通知,三家公司分别在上海的北、西和东三个不同区域,第一家在宝山区,第二家在松江区,第三家在浦东新区。
吴子健一早就出发了,虽然上海有着世界上最长公里数的轨道交通,可每天早高峰时段地铁车站里还是显得很拥挤。他在人挤人的车厢里,一边留意着广播里播报的站名,一边设想着考官可能会提的问题,不知不觉中地铁到站了,他随着下车的人群走出车厢。
第一家面试的公司在宝山区,吴子健下车后走了大约十五分钟,过了三条马路才来到辉龙商务大厦,他抬腕瞧了一眼手表,距离面试时间还有十分钟,他抖了抖精神迈步走进大厦……
在十五楼的一间会议室里,坐满了等候面试的人,吴子健悄悄数了一下居然有二十个,打听后知道,有去应聘估价助理的,也有去应聘市场经理的,也有跟吴子健一样去应聘估价师的。看着满屋子的人,他有点担心起来,因为他的时间已经排满了。
焦急的等待换来的还是等待!一个上午就这样很快要过去了,当会议室还剩下三个人的时候,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吴子健答应了一声,立即站起来,拎着公文包,快步朝外走去……
期待了那么久,可全过程只有短短的五分钟,他感觉有点像是去医院就诊,候诊室里待了大半天,轮到自己的时候,医生没问两句就让病人去付钱了。
不过吴子健没时间多想,急急忙忙往下一站赶。
他像赶场子似的来回跑,等三场面试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以后了。此刻的吴子健又累又饿,为了赶时间,他没顾上吃午饭。
一想到还要回家烧饭,他提起精神,买了一只汉堡和一纸杯可乐,边吃边拖着沉沉的步伐来到地铁世纪大道站附近,朝远处陆家嘴方向的高楼望了一眼,又瞧了一眼宽阔的人行道上几只坐满人的长条椅,发出一声感叹,“哪儿才是我的立足之地啊!”
一声伤感的叹息,让他的双腿愈加发胀,他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席地而坐,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然后狼吞虎咽地接着吃剩下的汉堡。
喝完杯中可乐,他把纸杯往地上一放,望着对面的办公大楼,心情很沮丧,双手捂住疲惫的脸。
“咚……”
听见响声,他忽然松开手,发现一个五六岁模样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站在面前,满脸稚气地看着他。
他正纳闷,就见小女孩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那只空纸杯,笑了笑说:“叔叔,给你买馒头吃。”
吴子健一瞧,发现纸杯里多了一枚一元硬币,就当他从纸杯里拿出硬币的时候,小女孩已经飞快地跑向了不远处的母亲。
“嗨,嗨!我不是要饭的!”吴子健腾地站了起来,朝那小女孩大喊。
就见那小女孩跑到她母亲身边,朝他挥了挥手,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望着那对母女渐渐走远,吴子健不由哀叹了一声,一使劲把手中的那只惹事的空纸杯捏得扁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