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灌进来的风扬起大白的黑发,洋洋洒洒的洒在归蓝脸上,柔软的黑发在归蓝鼻尖扫过,引得归蓝不由打了小小的喷嚏。
大白侧过脸看她“风太大了吗?我把窗户关起来好了。”
归蓝揉揉鼻尖,点头“关了吧。”
大白起身去关窗户,指尖刚触到窗户时,脸色突然一变,关窗的动作也僵在那里。
风中带来隐秘的腥气,大白皱了皱鼻子“白朽有危险!”
那种腥气,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苍蟒一族的气味!那个可以变化为蟒蛇的兽人族,怎么会在这里?
翻身从窗口一跃而下直奔神医阁,血腥味是从这里传来的,苍蟒族的人在这里面!
那个一直远离人类生活的种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来不及细想,那个种族暴虐成性,贪婪嗜杀,遇人杀人,不留活口!
白朽有些惊讶神医阁今日的安静,按照以往,这里大大小小的医铺应该早已开张接待病人了,可此刻都到这个时辰了,医铺全都门扉紧闭,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病人了,本来约好在门口碰头的古耽罗也没见踪影。
白朽站在古耽罗居住的小院门外,大力拍打着门扉“喂,古耽罗,还没醒呢?”
“嘶嘶~”有蛇吐信的声音忽的响起,白朽顿时警觉起来,四下张望,神医阁内种植着很多药草,有时会招来毒虫猛兽蚕食。甚至还会招来剧毒的蛇,记得前两天神医阁去世的一位医生就是清晨起床不慎踩上了偷偷溜进他小院里偷吃草药的银环蛇,结果一命呜呼了。
嘶嘶的声音忽远忽近,似多似少,完全让人拿不准。白朽不由后退了几步——吐信的声音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轰!”的一声响,紧闭的门扉忽的从里打开,然而屋子里却没有人,桌子上的茶盏还在冒着热气,杯盖半掩,保持离开时的模样。
茶杯下还压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张,白朽拿起迅速浏览了一遍,不详的预感忽的摄住了白朽的心脏,白朽不由握紧了袖间的金针,缓步走了进去。
耳边听到刀剑撞击的声音,嘶嘶的吐信声骤停,一瞬间,空气中飘荡起隐秘的血腥气,白朽屏住了呼吸,是古耽罗的毒气!
他竟然在这里放出了毒雾,有敌人侵入了这里!
白朽飞快的向着刀剑交击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却看到一只成人大腿粗细的巨蟒缠绕盘旋在门框上,苏影的脸在紫色的鳞片中闪现出现,那只巨蟒竟将苏影缠了起来!
白朽心下一凛,指尖数根银针分次错开,猛然射出,直直钉向那巨蟒的头下七寸!
白朽这一惊之下,手里不禁用了全力,那看似纤细脆弱的银针的在他的指力下尽数没入蟒蛇体内。
那巨蟒身体快速的痉挛起来,有鲜血顺着门框流下来,那是锋利的鳞片划破了苏影的肌肤。
紧紧缠绕在门框上的巨蟒慢慢松下来,苏影随之委顿在地,白朽刚准备再给巨蟒补上几针。
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的阻止了他的动作“白医生,不要伤他。”
浑身是血的苏影杵着长剑勉强站立起来,鲜血染了她满脸,灰色的腥臭气体包围着她,白朽心下一凛,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指并拢,飞快的点过她身下几处大穴“你不要命了吗?为什么不用剑气护体?”
苏影费力推开他“不要管我,快去救古耽罗!”她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还有一条蛇,他带走了古耽罗!快去救他!”
苏影吃力的抓起坠落在地的长剑,缓缓拔出两年都不曾拔出的十诫刀“这是兽人的苍蟒一族,白医生,你快去救古耽罗!”
白朽担忧的看着她“可你······”
苏影无谓的笑笑“我还能有什么事呢?”她的脸色有些灰白。
白朽思量再三,嘱咐了一句“小心自己的身体。”便转身追了出去。
苏影拖着长剑,在那不住痉挛的紫色巨蟒身边蹲下,满是鲜血的手颤巍巍的抚上蛇头下的七寸,五指微微一收,五根金针被她尽数拔出!
她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巨蟒“刚刚你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古耽罗他究竟拿了你们什么东西。竟值得你们追杀到这里?”
那巨蟒身形几度收缩变换,最后竟化成一个少年的模样,那个少年捂着自己的咽喉,金色的兽瞳定定的看着苏影“傻女人!你被他骗了!”
那个紫发少年看着她“两年前你为了他杀了我族中长老夺得血清去救他,可你知道那位族长为什么咬他吗?因为他偷了我族中圣物啊!”
“不,不可能,你骗我!”苏影后退几步,一把攥紧手里的银针。
紫发少年挣扎着爬起来“苏影,我何时骗过你,我甚至为了帮你都被族人赶了出来!我子硕可以欺骗任何人,却唯独不会欺骗你!”
子硕顾不得喉间被那五根金针刺穿的伤口,一把攥住苏影的手“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两年前,我们苍蟒为什么要离开奈何川潜入斩鹿台?难道仅仅是为了咬伤区区一个人类吗?不是啊,那是因为有人改变了奈何川的血池水道,将我们引了过来!”
两年前,斩鹿台曾经垮塌过一次,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血水,从斩鹿台下奔涌而出,粘稠的血像洪水一样肆意吞噬着桃源郡,后来虽然退去,那高达万丈的斩鹿台也垮塌了不少,虽然后来经过修缮看不出垮塌的痕迹,但台子已经矮了不少。
子硕看着苏影“你身为十诫刀剑士,难道真的不知道,那座斩鹿台下面究竟镇压着什么吗?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为何十诫刀剑士全部被要求留守在这小小的桃源郡?”
“苏影!你醒醒吧!古耽罗他早就不是原来的古耽罗了!两年前他偷偷潜入我们族中偷取族中圣物,为的就是进献圣物给斩鹿台下的东西,换取他自己的高超医术!”
“不!你胡说!”苏影手中长剑怔然弹起,横在子硕的咽喉间“你胡说!”
子硕脸色有些苍白“古耽罗他既然说他中过苍蟒的毒,为什么一直治不好你体内的毒呢?既然他中过苍蟒的毒,为什么看不出你也中的是苍蟒的毒呢?苏影,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带你一起我喀斯特吗?一起死?别逗了!他是想让你死!十把十诫刀一旦归位,斩鹿台的下的东西便要出来了!”
他的语气很是激动,脖子在剑锋轻轻划过,破开一道血口,但子硕浑然不觉,金色的兽瞳定定的看着苏影“你还不信我?”
苏影急急撤开手中的长剑,信,她自然是信的,自两年前她看到喝下血清醒来的古耽罗却诊不出自己所中何毒时,她便知道,古耽罗在骗他。
可她要相信他啊,那是在她少女时代就开始帮助她的的古耽罗啊,那个曾经向她伸手,要她离开冥王门的古耽罗啊,就算他骗她,她也选择相信他,因为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啊。
“苏影。”子硕的声音带上哀求“跟我走吧,我去求族长救你,你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苏影执剑在他身前划下一道裂痕“子硕,你回去吧,这是我和古耽罗之间的事,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哦?斩鹿台下的东西?看来有点意思呢?”一道鬼魅的男声忽的响起,大白从屋外踱步走进来他看到半跪在地上的少年,邪气挑唇“子硕,好久不见。”金色的兽瞳里满是戏谑。
子硕神色一僵,随即惊得几乎跳起来“龙骨!你没死!”
大白笑了笑“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即使是我父亲,也不能轻易杀死我。”
苏影惊疑不定的看着来人,在看清他金色的眼睛后,不由小小的惊呼了声“兽人!”
大白目光落在苏影手中的长剑上“十诫刀剑士,和主人一样呢。”
他走过来俯身扶起子硕“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子硕轻咳一声“没时间说些些了,古耽罗已经去往斩鹿台下,我们也要赶快去!”
大白疑惑“古耽罗?就是两年前偷取你们族中圣物的人?”
子硕点头“你被我驱赶出族中的时间还早,可能不知道这些,这些年十诫刀剑士的力量已经渐渐衰弱下去,甚至开始让混血种来拔出十诫刀。”
大白点头“我知道。”
这回换子硕惊讶了“你知道?”
大白笑了“不然你以为我当初干嘛费那么劲爬上冥王门,在那里一呆十几年?”
“所以,你在冥王门呆上十几年只是为了调查混血种?”一道女声忽的响起。
大白猛然回头“主人!”他一下松开子硕,几步跨向归蓝——这里到处都是毒气,若是主人吸了进去就麻烦了。
然而还不待他近身,那把还未开锋的长剑便铮然出鞘,逼得大白怔怔立在原地,纤细的少女周身涌动着白色的剑气,将所有的灰色毒气隔绝开来。
大白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钝剑,苦笑一下,他怎么忘记了,他的主人可是一名十诫刀剑士啊。
归蓝看着他“龙骨?这是你原本的名字?难怪啊,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竟然是犼的兽人。呵,竟然已狗的身躯在我身边呆了十二年,委屈你了啊。”
“主人······”大白还想开口,但抵在胸口的长剑忽的用力一顶,凌厉的剑气将他逼得瞬间退了开去。
归蓝冷笑“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只是一个卑贱的混血种而已,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直接告诉你啊。”
归蓝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眼角有泪流下。
她曾经以为大白会永远忠诚的陪伴她,虽然是个有点贪吃的大狗,但他会一直陪着她啊。
在师父离开后,原本以为会一直孤独下去的自己,却遇到了一只可怜的小白狗,他会可怜兮兮的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于是她决定养他。
在以后的几百几千个日夜里,无论我在空荡荡的筑花小院还是空荡荡的冥王门,总会有那么一个身影,跟在自己身后,甚至抬起脚,伸长脑袋,在漫天风雪中寻找你,张望着你。
甚至在他化为人身时,知道他兽人的身份时,都选择原谅他的欺骗,因为在这空茫茫的天地间,能张望找寻自己的人,就只有他了啊。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她知道她被所有人厌弃。这世间唯一真心接受自己的只有师父和师兄了,可是师父走了,大师兄也忙得顾不上自己,后来大白来了,她想自己终于有个伴了啊。
可是他现在却说“我只为调查混血种。”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也是个不堪的混血种,体内流淌着被人类,被兽人,被炼鹰所唾弃的血脉。自己平时虽大大咧咧假装不在乎,甚至可以忽视掉这些,可是她并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