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十三同样疑惑地皱眉回道:“晚生也不知他怎么会突然从窗外闯进来,听说昨天晕倒的徐达已被周太傅派人妥善安置,难道是这其中出了什么乱子?”
被这么一反问,周荣有些心虚似的不愿再多谈下去,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若不是徐达闹了这么一出,周某可能还收获不了你这个人才,哈哈。明晚之前,携画来见,有问题么?”
画十三不顾京墨目光里深深的惶惑与惊疑,深深拱手领命后,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去了。
周荣幽幽凝望着画十三远去的身影,对怀里正闷闷不语的京墨低语道:“婉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京墨被问得一愣,挑着秀眉,凝着好似不谙世事的秋瞳:“嗯?”
“以他不差的头脑和微薄的出身,很适合长留身边,我手里确实也少这么一个人。”周荣深沉的目光中泛着点点幽光,“但他给我的感觉,总有那么点琢磨不透的地方。我周荣用人,如同打蛇打七寸,必需掐其要害,否则,不如不用。”
“周郎告知奴家这番话的意思是?”京墨善解人意地探问道。
“婉儿,我要你今夜去找他。”周荣瞪着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京墨,“去摸清他的底细和软肋。”
这何尝不是京墨一直想弄清楚的事,她不禁犹豫着低眉问道:“周郎叫我……晚上……去找他?”
“婉儿,记着,你是我的女人。”周荣见京墨低眉颔首的样子,怜爱不已地抚摸着她光洁如玉的桃色脸颊,低语道,“所以,要听我的话。你若能帮我钓到这个可用之才,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京墨心里蓦地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下来,她只道周荣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狭隘之人,想不到更是一个为达目的翻脸无情之人,连他口中所谓“他的女人”也只是个随便拱手让人的棋子。
京墨莞尔浅笑,颔首领命,在周荣的目送中带着远胜无限夕阳的诸多心事款款走向了画馆中,画十三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虽是问句,但画十三语气中没有丝毫奇怪,他飞快扫了门外一眼,请京墨进门来了。
“你为什么帮他?”京墨冷脸质问道。
“帮谁?”
“明知故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帮你?”
京墨忍不住冷笑着耸了下肩,乜斜着一对清亮秋瞳问道:“我认识你不久,倒委实听了不少你信口胡诌的瞎话!你若真是堂堂七尺男儿,就说句麻利痛快的实话,到底为什么答应帮周荣拿到那幅作品!”
“若我仍说,是为了你呢?”画十三温从散漫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他抬手轻轻捏起京墨瘦削如笋的下巴,凝望着她怒气冲冲的倔强脸庞,凝眉款款说道:“你也说过,这幅画已经在你手里很久了,个中玄虚始终未解,如果再拖下去,‘白婉’到底要留在周荣身边多久?你的‘七天’,还能撑得住吗?”
京墨惊诧之余,被他直勾勾的清远目光盯地分外心虚,他好像什么细枝末节都悄悄地记挂在心,只是轻易不说,一说出来,就叫人无言以对。
“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会尽快破解出来画里的秘密,这几天我还能撑……”
“可是我没说过,不能靠作画之人亲手去揭开谜底。”
“眼下,你分明是要受周荣的摆弄,当他棋子、为他做事!”京墨重重地扭过头去,蓦地甩开了钳在她下巴上画十三的手。
“谁是谁的棋子,现在下定论还早了些。”画十三眼底晦暗不明地幽幽说道,“你信我,这幅画我会给你个交待。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我…我不能走……”京墨想着周荣吩咐她办的事,蹙着秀眉愣在原地,突然冲着画十三向紧闭的房门外斜了一眼,忸忸怩怩起来。
画十三瞥见,门外隐约趴着一个黑影,他心里蓦地一惊,刚要出声,却被京墨急忙掩住了微张的唇边。
“他派我来…来陪你过夜……门外应该是罗管家在盯着……”京墨有些无措地低声提醒道。
画十三一脸严峻的神情“噗嗤”一声绷不住似的笑了,眼里说不上欢喜也藏不住欣然,看着面前羞涩忸怩的女子,他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是说,你来,陪我,过夜?”
他看到京墨绷着脸闷声不语,双颊早已烧红了一片,又瞥了一眼门外的黑影,心里对周荣的试探之意也顿时了然。
他突然亮着嗓子轻浮放浪地喊了一声:“白姑娘,你好香啊。”
突然,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啪”地一声骤起,同时伴随着一声夸张的“哎哟”惨叫,听得门外的黑影蓦地一颤。屋里的京墨也惊诧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画十三一边重重地拍了下手一边怪叫,接着,她又眼睁睁看着画十三满屋子跑了起来,还故意“乒乒乓乓”地踢倒了两个木凳,嘴里风流不已地念念道:
“你跑,就算能跑出在下的手掌心,还能跑出我这色中饿鬼的一枚淫心么?”
京墨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看着画十三在只有他二人的房间里追着什么跑来跑去,心道,该不是撞鬼了吧?
“你在…干嘛?”京墨趁着画十三跑到她身边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画十三凌乱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他出其不意地顺势将面前的京墨一把横腰抱起,逞着一副轻浮之态十分夸张地笑着叫嚣道:“你跑啊美人儿,我的床就是我的心,你跑也跑不掉!”
说着,画十三耳畔果然响起了京墨的乱嚷乱叫声,他满意地看向门外,可那团黑影仍然赖着不走,他皱着眉正要抱着京墨往床边走去,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感。
“嘶…”
疼得画十三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死死咬紧了牙关,抱着怀里胡乱咬人的疯兔子一步步往榻上腾挪,但咬在他手臂的牙齿力道不减反增,他嘴上却不得不十分享受地冲着门外嚷道:
“姑娘玉体真如出水芙蓉,你那柔软的腰身、你那洁白的酥胸——嘶、疼!——藤蔓一般的秀发!真是令在下不得不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啊。”
怀里的兔子一定是疯了!竟然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咬他的手臂,疼得他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压着嗓音低头道:“你住口!喔不,你张嘴!”
怀中之人倔强不屈地回视着画十三,他感觉到手臂上牙齿间的劲道更翻了几倍,好像在无声地反抗道:你先松手放开我!
“嘶!”画十三忍不住没压住声音,他看到门外的黑影晃了晃,急忙掐着快活的嗓音喊道,“姑娘销魂至此,在下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这朵香艳动人的牡丹花恐怕此刻已成了恼羞成怒的食人花。京墨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一下子狠狠地咬透了画十三的衣衫,洁白的袖子上渗出点点血迹。
画十三深深凝眉,默默忍着,无限轻柔地把京墨从怀中放到了榻上,转身一脚踢倒了屋里的灯台,顿时一片漆黑。
一个略有愠怒的轻佻声音在浓浓黑暗中响起:“看来,白姑娘真是重口味,喜欢霸王硬上弓啊,嗯?”
京墨正要一个翻身从榻上跳下来,却被画十三一下子俯身压了回去,他紧张兮兮地“嘘”了一声,之后悄悄斜了一眼门外,京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门外的黑影仍然在死命往屋里张望。
京墨急忙低声解释道:“这样不行。我…我告诉周荣,这七日恰逢我月事,他才…才罢休…他特地派我来查探你的来历和软肋,大概也是试探我的意思……”
“这个没羞没臊的老色鬼。”画十三脸色晦暗不明起来,飞快地低声耳语道,“告诉他,半面红这个色中饿鬼,春满楼的白婉手到擒来,见了美人便足以色令智昏。至于半面红这个人,只是塞北元涅群峰某山窝里,一个天生胎记、父母双亡的苦命人。”
“你到底是谁?”京墨终于问出了这个梗在她心里太久太深的疑问。
“你曾说过,我是友非敌。”画十三见京墨似乎对这个答复很不满意,顿了顿后继续道,“复审之时,就是蛰出之日。现在你若执意追问,我也没有几句真话给你。”
门外的黑影见屋里突然安静下来,不由晃动了几下。画十三不容置疑地对京墨道:“踢我一脚,快!”
京墨不解其意,一头雾水地挑眉凝眸望着画十三急着挨踢的样子:“啊?”
画十三眼波微旋,心下决定了什么似的,蓦地伸手去扯京墨的衣服,锦绣罗衫被他抓落,顿时露出香肩半寸,惊艳动人,京墨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踢我,快踢我。”画十三一边抓着她滑落的罗衫,一边央求似的着急说道。
京墨被这等轻浮放荡之举深深冒犯,脑门一热,“啪”地一声重重地扇在了画十三的脸上,力道之重,险些没把他左脸的胎记给呼掉了。
画十三被这一巴掌扇地又痛又晕,捂着高高肿起的左脸对京墨低声催促道:“跑出去,快,一路跑回到他的身边去。”
京墨这才从被扒衣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明白了画十三的意思,飞快向门外跑去,重重地砸门而出。画十三看了门外柱子后面一眼,对着京墨绝尘而去的方向故意夸张叫嚣道:
“这女人,真是匹烈马。”
门外的罗管家听到后,悄悄回到周府复命去了。
“周郎!”
瑟瑟寒夜中,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哭泣声音穿过习习凉风涌入了周府大堂上端坐之人的耳里。
“婉儿,怎么了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不顺利吗?”周荣一见美人梨花带雨,连忙一把拥入怀中,而且她身上衣衫不整,双肩被冻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