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做很是凶险,你可考虑清楚了。”司夫人明明听出沈霓裳有隐瞒之处,也明明知晓一般人无法探查他人习武资质,她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这样问到。
穆清习练的心法有问题,无论这问题出在何处,那必定都不会是小事。
而散功就更不是件小事了。
一旦有万一,沈霓裳说不定也会被连累。
而司夫人并未担心是否会连累到她,只是这样尊重的问出。
沈霓裳心中一暖,面上情不自禁带出几分笑意微微,诚恳保证道:“夫人放心,他目前功力只三层,算不得危险,我有十足把握保证他无事。”
司夫人看着颔首:“你有数便好。”语毕,若有深思,“看来大将军府这滩水只怕是不浅,那日你又在大将军府露过面,眼下你又同他走得近,我看不但是他,就是你日后也要多小心才是。你没在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呆过,这些人家里一旦脏污起来,可比你能想到的还要腌臜百倍。”
司夫人凤眸深深看着沈霓裳,虽是语气淡淡轻轻,可也掩不去那一抹眼底的关切。
沈霓裳不由自主低低唤了声:“夫人……”
为何待她这样好?
为何这般信任她?
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想将一切托盘而出的冲动。
可还是抑制住了。
司夫人柳眉微挑:“怎么了?”
沈霓裳心情复杂,只能低眉垂眼:“没什么,就是觉得夫人待我太好了。”
她目前做的每一件事,不仅会牵连她自己,还会牵连到司夫人。
可是,司夫人从来未阻止过。
就是上回不让她出府,也是为了她,而不是担心司夫人自个儿。
“过来。”司夫人开口。
沈霓裳走过去,还是垂着头,司夫人定定看她须臾,忽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沈霓裳被捏得有些不自在,不由抬首蹙眉。
司夫人蓦地捂嘴娇笑,一面颔首一面道:“这样才对嘛!小丫头片子整日里都端着脸,你不累我就看累了。”
沈霓裳无语哑然,一脸无可奈何。
“毋须想多。”司夫人收起笑意,“人生不过快意二字,你想做就去做。我这半辈子也算见识过了,享乐过了,无甚可怕的。只是你自个儿行事须得三思,护住自个儿是首要。”
被司夫人这样一捉弄,沈霓裳心中的沉郁似乎也散开不少。
她乖顺点头:“嗯。”
司夫人唤了妙真进来,交待了几句,制定好接应沈霓裳的步骤。
沈霓裳走到门口,司夫人忽然唤住她:“霓裳。”
沈霓裳转身,司夫人的神情有些奇异。
“除非有人愿意为你不顾生死,否则,不要对任何人动情。”她看着沈霓裳道,“无论他说得多好听,都不要动心。”
沈霓裳怔楞不解。
司夫人却又变成那副懒散的神情,放佛方才那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一般,朝罗汉床上斜斜一靠,懒洋洋的挥手让她退下了。
沈霓裳在门口垂目站了下,这才提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这日晚间亥时,妙真小翠送沈霓裳同二丫从夜香角门出了府。
司夫人坚持让沈霓裳带个人在身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事,多个人也能预防万一。”
沈霓裳最终决定带二丫。
打开角门,小翠小声道:“小姐,奴婢会早些来躲着,不过取夜香的是寅时中来,你们小心别撞上了。”
沈霓裳笑笑点头,同二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十日前同样的街角,马车还是停在同样的位置,小扇子一见两人出现就跳下来,正要取踏脚凳,沈霓裳摆了下手,二丫将手里包袱一放,已经一个支撑腾身跃入,转身来拉沈霓裳,沈霓裳稍稍借力,也上了马车。
主仆二人动作利落干净,小扇子张了张嘴,默默地将踏脚凳放了回去,七手八脚的爬进了车厢。
二丫睁着大大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扇子略显狼狈的动作。
小扇子觉着有些丢人,耷拉着脑袋在车门角落里坐下。
原先就一个玉春就已经够盛气凌人,眼下竟然又被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瞧了笑话,小扇子心里十分哀怨。
车厢中两个主子却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穆清见得沈霓裳就双眸亮起,轶丽精致的脸蛋似被点亮发光一般,自沈霓裳出现那一刻,他眼里就只这一个人,莫说小扇子,就连二丫,他都没留意。
“霓裳,你这样出来会不会有麻烦?”穆清问。
沈霓裳随意地摇了摇首:“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麻烦。”
穆清松了口气,虽说那日听见沈霓裳说陪他,他高兴极了,可若是影响到沈霓裳,他宁可不用沈霓裳陪。
不过沈霓裳既然说无事,那应该就没事。
穆清目光喜悦:“我这边也安排好了。我爹昨日去了军营,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回来。”
“地方安排好了么?”沈霓裳点点头问。
“安排好了。”穆清道,“去我娘的别院。那儿都是我娘从王都带来的旧人,扈嬷嬷早就带我认过人了,也没旁人会去,不会有人打搅。”
看来这扈嬷嬷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对穆清这个小主子也算细致上心。
沈霓裳若有所思,难道上一世的事情,其中还真另有隐情?
见沈霓裳不说话,穆清也知道沈霓裳偶尔会嫌他聒噪,也就不说话了。
反正就这样看着沈霓裳,他就觉着心里头十分欢喜。
长公主的别院子在东城,离不忘居挺近,离脉然斋也不算远。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条不宽的巷子里。
小扇子同孔祥先下去。
穆清小声对沈霓裳道:“这是后门,孔祥已经安排妥当了,周围都没门户,不会有人看见。”
倒是周到,沈霓裳颔首,看了穆清一眼,似乎心眼长进了些。
马车很快驶进别院,一直朝前,又转了几个弯才停下,小扇子从车头下去,似乎同人说了几句,而后沈霓裳听见几个脚步声离开。
等到下车,她环视了一眼,无论的敞开门的院内,还是周遭,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孔祥朝她点点头。
沈霓裳顿时会意,应该是真没有其他人知晓她来此。
穿过院子进到屋内,沈霓裳朝二丫看了眼,二丫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小扇子。
小扇子早就注意到二丫手里的这个大包袱,隔着布皮似乎听着有些“簌簌”响声,看着份量也不重。
“里面有三幅药材,分开三锅煎。上面都写了怎么煎,按着说明弄就行。”沈霓裳说完,问穆清,“浴桶应该有吧?”
穆清点点头,那头小扇子已经打开包袱看了:“一副是喝……两幅泡澡?”
二丫看他不明所以的模样,伸手拿回药材:“你带路,我去。”
小扇子不好意思:“我去,我去就行。”
二丫已经朝外走了。
孔祥推了小扇子一把,小扇子赶紧追了上去。
“这药?”孔祥收回目光,转首看着沈霓裳,心中疑惑。
“你们习武没听过药浴?”见他神情奇异,沈霓裳看着他问。
穆清摇摇头,表示他没听过。
孔祥却不说话。
“你应该是听过吧?”沈霓裳带了五分肯定的问他。
孔祥看了满目好奇的穆清一眼,顿了顿才开口:“宫中也有这样的方子,属下的父亲早年曾用过。这样的方子可以拓宽经脉加强韧性,宫中被选中的亲卫可以通过这样的法子来提高功力。”
“那你呢?可用过?”沈霓裳问。
孔祥摇摇首:“太后曾赐了十副药材给属下,只是我爹没让我用。”
“为何不给你用?”穆清奇怪。
孔祥看了沈霓裳,有些踌躇神情。
沈霓裳先不明白,后来懂了:“可是这些药材有副作用?”
沈霓裳这样开口了,孔祥才点头:“父亲说这些药材虽是能提升功力,但日后想突破便会更难。”
还算是个忠心的。
沈霓裳微微而笑:“放心,既然能拿出来,我的方子就不会有这些副作用。”
这些药浴的方子都是李家世代相传,已经验证过无数次。
孔祥放下心来,可同时却有更多的疑惑,只是他原本就不爱说话,这种事情似乎又牵涉到沈霓裳的隐秘,以他的性格,就更难问出口了。
沈霓裳没有忽略他审视思量的目光,正巧她也有疑问,在桌边坐下:“这样的方子很难得么?”
“不错。”孔祥点头,深深看着沈霓裳,“属下父亲曾是长公主亲卫队长,一直效力宫中,故而才知晓一些。这些方子都是三百年前传下来的,后来多年战乱,留下的就更不多了。即便是这样的方子,属下的父亲当年也是因得太后看重才额外赏赐,其他更好的方子,只有那些几百年的老世家和七国宫中才有。不过到底有什么样的方子,效用如何,外人也是不知道的。”
“三百年前?”沈霓裳眉毛挑了下,抬首望定孔祥,“为何是三百年前?”
穆清也想了想,看看沈霓裳又看向孔祥:“莫非同边族有关?”
孔祥点了点头:“同岐山族有关。”
“岐山族?”沈霓裳同穆清对视一眼,见他也一副不明所以,就知他应该也没听过了,沈霓裳眸光一亮,“说来听听?”
穆清把凳子拉倒沈霓裳身边,挨着坐下,抬脸看着孔祥,一副等着听的模样。
“当年属下来云州前,太后赏下那十副药材让属下用,但属下的父亲却不肯让属下用。”说到这里,孔祥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眼顿了下,“那时属下年少气盛,心里有些不高兴。属下的父亲才告诉属下,说若是用了这些药材,确实能在前几年提升极快,但到了后期便会进入瓶颈,很难晋升。若是属下只满足于突破五层六层,那便可以取用。属下不明白,后来属下的父亲告诉属下,这些药方大多都是三百年前从岐山族传出。岐山族世代擅于医道,对药性十分了解。早年七国一统时,岐山族也同各大世家合作,研制出不少药方。可后来经过数十年战乱,岐山族同其他边族一般不知所踪,这些药方有些失落,有些不全。而后有些世家自己根据药性也补全了些方子,但多多少少都有副作用。一些激进的方子就用来赏赐,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方子,也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擅于医道的岐山族,沈霓裳默默地在心中记下,又补充一个了。
脑海中浮现容苏的模样,她在心里轻轻摇首,虽然没依据,但感觉还是对不上。
“你知晓多少个边族?”沈霓裳丢开药方这个话题,问孔祥。
孔祥看着穆清,穆清朝他点头,示意他不必顾忌。
“属下知晓的也不多,属下只知边族共十七族,属下知晓的扈嬷嬷大多都跟少爷提过。扈嬷嬷知晓的应该比属下多,沈姑娘都知道了,”孔祥道,“只这岐山族,是属下父亲提及的,除了这个也没其他的了。”
扈嬷嬷同穆清提及边族是早些年的事了,那时穆清正是十岁左右不大不小的年纪,作为穆清的贴身护卫,他自然也是听见的,故而也才有上面那些话。
除了岐山族,他所知晓的,扈嬷嬷全都提过了。
又是十七族……
孔祥同穆清的说辞一样,那为何容苏却说是十八族呢?
沈霓裳不觉得容苏会在这样简单的数字上记错。
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缘故?
她正想将自己知晓的边族说出同孔祥印证一番,小扇子进来禀报,道已经准备好了。
小扇子目光有些鬼祟地在穆清和沈霓裳身上转来转去。
沈霓裳起身:“一道去吧。”
穆清白玉般的脸庞蓦地透出粉色,站起来小小声道了声:“好。”
到了隔壁厢房,一道垂落的帐幔将屋子隔开,大大的浴桶就放在内侧,乌黑的药水蒸腾出白色的水汽,整个空间都有些朦胧起来。
沈霓裳从二丫手中接过药碗递给穆清:“先喝了,在脱衣服进去。”
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怎么的,穆清连耳朵根儿都红了,接过药碗就一口喝完,十分干脆利落,脸色也没变化。
小扇子看着缩了缩脖子,刚刚他可是蘸了一指头,苦得他脸都绿了。
他家少爷……好生厉害。
“脱吧。”沈霓裳点头,“穿条亵裤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