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看着年纪小,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嘴又紧得像蚌壳,行事不仅出人意料的没章法,还大胆得紧,偏生还心生九窍!
凌飞不自觉地深深看她。
两人不说话。
商子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咳了咳站起身:“那个……没事儿,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屋中只剩下两人。
沈霓裳坦然自若,茶盏中的茶水喝完了,又拿起茶壶倒茶,仿佛没注意到商子路方才的不自然。
“你对所以人都这样?”凌飞取过一个空茶盏放到沈霓裳面前。
看着面前的空茶盏,沈霓裳手顿了一瞬,朝里面倒了一盏茶:“什么意思?”
凌飞也不坐下,拿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这样,对谁都不说真话?”
沈霓裳抬眼:“自然不是。难道你会对所有人都说真话?”
“自然不。”凌飞掀掀眉毛,“可对朋友,我自认还是对得住的。”
“包括派人跟踪,私下打听?”沈霓裳偏首勾唇,眼底一抹讽意。
凌飞却半点不觉得尴尬:“你若处在我的位置,未必不会同我一般做法。我虽是查了你的身份,可我不也没隐瞒自个儿的身份。我若是不告诉你,你难道会信我,不会去查?至于跟踪,我承认是有探听的意思,可也吩咐他出手相助。”
沈霓裳沉默了一会儿:“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可不代表我就要接受。”
“那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你不是也出过气了。”凌飞放下茶盏,“眼下咱们也算合作,何不开诚布公一些?”
凌飞露出懒洋洋笑意,在沈霓裳对面坐下来,眼神却是定定地带着几分锐利。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但我不保证一定会回答。”沈霓裳淡淡回视他,见凌飞脸色不愉,她弯了弯唇,“你说得对,我是不习惯信任人,你扪心自问,你对我难道就是全盘信任?如果要问,就赶紧问。”
凌飞不是个坏人,这一点,她清楚。
但凌飞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这一点,她同样清楚。
因此,她对凌飞比对旁人更要戒备。
这个世界,连边民都不能容,难道还能容她这样的“妖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关系到这一点,她谁都不能信。
凌飞唇角的笑意缓缓收敛起,他自觉拿出了最大诚意,可沈霓裳的冷淡,让他极为不舒服。
他从未对一个女子这样放低身份和颜悦色过,甚至方才他那番解释可以说成是婉转的道歉。
可这个女人,显然一点买账的想法都没有。
三个问题,他冷笑,当他好稀罕?
不过转念一想,他压下怒气,在心里轻轻勾唇一笑。
“你十一岁回的沈家?”凌飞的手指在茶盏边缘打转。
沈霓裳微微诧异,点头:“不错。”
“听说你的生母是歌女?”凌飞看向她。
沈霓裳定定望着他半晌:“是。”垂了垂眸,语气平静,“还有最后一个。”
“我很是好奇,你早前问那秀姿的问题是从何处学来的——”凌飞懒懒散散的朝椅背一靠,语声中是显而易见的嘲弄,“莫非你母亲早早就给你准备了避火图,让你习那些闺中之技?”
沈霓裳看着他。
凌飞闲闲靠着。
沈霓裳轻轻笑了,不急不缓的开了口:“男耕女织、攀龙附凤、鱼翔浅底、越女浣纱、人面桃花……”
凌飞露出一丝不解,不觉皱起眉头,完全不知道沈霓裳在说什么。
“游龙戏凤、琴瑟和鸣、美人拜月、竹林吹箫……”沈霓裳还在慢悠悠念着,“曲意逢迎、双星探月、回风摆柳、十星连珠、娇凤展翅——”
“你做什么?”凌飞忍不住打断。
“原来你不知道啊,这是春床七十二式,你方才那样问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沈霓裳莞尔一笑,“其实还有一百零八式,可惜我没上心仔细看,记不全了。想看图么?不过我画工不太好,只怕有碍观瞻,不如文字描述?”
春床七十二式?
凌飞先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回神明白过来,霎时面上烫极:“你——!”
“你”什么却说不出来。
“脸红了呢,”沈霓裳起身走到他跟前凑近端详,面前的少女黑曜石般清亮的眸子漾起笑意,那唇角也弯得邪恶了,凌飞只觉面颊似乎下一刻就会烧起,想退一步又觉着丢面子,见他这般模样,沈霓裳眼中笑意愈发四溅,“下回要想刺人出气得先自己搞搞明白,懂么?至于是不是我娘教的,人都不在了,也不能让她背黑锅,实话告诉你,这方面的见识,她肯定不如我。对了,以后想踩人痛脚的时候记得找准位置,别说她是歌女,就算她是歌妓,我也不会觉得丢人。”
沈霓裳笑意盈盈说完,转身朝门口走。
凌飞面上红黑白不停交错,薄唇抿得死紧,白玉般的面颊红成一片。
沈霓裳一把拉开门,商子路呆愣愣的面容,同沈霓裳一对视,他“唰”地红了脸,结结巴巴:“那个,那个,我睡不着——我什么都没听见!”
沈霓裳笑看他一眼,也不揭穿,从他身边走过。
等沈霓裳身影消失,商子路对上凌飞一张黑如锅底的俊面,干笑两声就想开溜。
凌飞一个纵身过来,将他拎进房门,下一瞬,房门“啪”地阖拢,顿时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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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霓裳走近内间,小扇子坐在床头小杌子上,手里拿着一条棉布,斜斜倚着,脑袋一晃一晃,正在打瞌睡。
这一日的折腾,显然也是累极。
沈霓裳碰了碰他,他蓦地惊醒,先看了下床上的穆清才扭头:“沈姑娘。”
“去歇着吧。”沈霓裳含笑,见小扇子摇头,她解释道,“他身边只你一个伺候的,今晚我来守,你明日来接。”
小扇子想起扈嬷嬷的嘱咐本想拒绝,转念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那就麻烦沈姑娘了。”
沈霓裳颔首。
小扇子又指着屋里各处的东西交待了一番,这才离去。
沈霓裳走到床边,穆清面朝外趴睡在床上,姿势同早前一模一样。
精致轶丽的面孔还是潮红一片,浓黑的眉毛微皱,呼吸也粗重,身体也偶尔轻轻抽搐一下,显然是极为不舒服,稍稍近些,便能感觉到热气喷吐。
沈霓裳轻轻叹口气,取过棉布替他擦汗。
大约是感觉到清凉,穆清睡得似乎安稳了些。
将棉布过了水放起,沈霓裳走到桌边坐下。
外间的烛火已经熄了,屋中只余床尾一盏落地十字蝙蝠纱灯。
淡黄的光晕映得屋中暖意朦朦。
沈霓裳托腮靠在桌上,慢慢想着事情,待事情想得差不多,倦意也级渐渐上来,不知不觉睡去。
穆清只觉自己置身于无边烈火当中,又似被人放在熏笼之上蒸烤,不自觉动了一下,下半身传来热辣辣的痛感,将他从无尽噩梦中惊转。
他缓慢睁开眼,熟悉的景象让思绪清晰几分,但还未彻底回笼,本能的移动视线从屋中慢慢扫过,忽地停住!
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
少女托腮阖目,露出优美的脖颈和侧脸,纱灯的光线正好从她正面投入,他甚至能看清她纤长的羽睫在眼帘下方投下的阴影。
她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双丫髻,一身粉色襦裙。
同早前一模一样。
原本以为是做梦,竟然……是真的。
身上还在火辣辣的痛,脑袋也还是晕乎乎的,穆清傻兮兮地笑了。
漂亮的桃花眼眯起,眼角随之扬起,嘴角翘得高高地,即便是烧得潮红一片也掩不去那眼中的灿烂光亮。
真是霓裳来救他了。
霓裳在给他守夜。
发晕的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东西,反反复复都是这两句话。
愈发地发晕了。
活了两世,再也没有一刻这般高兴过。
心中的喜悦似乎下一刻就会满溢,晕陶陶得连身上的痛楚都轻了几分。
沈霓裳睡得很安静,神情也极为沉静,看在眼里,让他的心也徐徐安宁下来。
痴痴望了许久,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只那嘴角还残余笑意,一直未消。
过了许久。
沈霓裳蓦地醒来,放下手肘,肩膀和胳膊都有些酸痛,她朝外望了眼黑漆漆的天,快步走到床边,穆清放在身侧的左手动了动,大概是牵扯到伤处,他低低呻吟了下,将她惊醒。
他的脸色愈发的红了。
先前是潮红,如今已变成赤红。
面上布满汗水,一缕乌黑的发湿漉漉的沾在额头,他动了动,似乎觉着不舒服,想弄开。
沈霓裳掀开搭在他上半身的薄被,白色的中衣黏黏的贴住身体,连着下方的褥子,也被汗湿透。
虽说小扇子没提及,也不难寻。
她走到柜前,找出两件中衣,又打开两个箱子,重新找了两床薄被出来。
将穆清身上的薄被和下身搭着的薄布,目光扫了眼,整个臀部连着大腿都布满交错狰狞的伤口,肿得指头高,一道道伤口中,隐约可见艳红的血肉,加上涂上了上药,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是不致命,可也差不多要了他半条命了……
这样的父亲——
沈霓裳垂眸心中冷冷一笑,弯腰将他身体稍稍太高,将中衣解开,穆清虽是看着高挑,但身上肌肉却极紧实,显然虽然内功心法没证明练,但外功上还是下了些功夫的。
一手抬起他的半个身体,将中衣从肩头剥落,脱了这一半,沈霓裳额头已经沁出薄汗。
依样换了另一边,片刻后,穆清就光溜溜的趴在了床上,只一头乌黑长发掩盖住半边肩膀。
用棉布过了两次水,将他身上的汗擦了一遍。
取过一条薄被,再按照方才的方式,先垫一边身子,然后扳起一边身子,将剩余的一半垫在下方。
这番动作自然比早前脱中衣的幅度要大得多,难免牵扯到下半身,穆清低低呻吟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正对上沈霓裳位于他身体上方的面孔。
沈霓裳扶住他肩膀,正将他的身体扳得朝内侧起,见得他清醒:“能动么?能动就自己撑着。”
穆清烧得厉害,迷糊中一抹清明,哑哑地“哦”了声,伸手撑住了自己身体,保持侧躺。
沈霓裳松开他肩膀,下床走到床下半部分的位置,又一步迈步上了床,俯身托住他的右腿膝盖轻轻抬起,另一手将压在他腿下的薄被扯出铺平。
她找不到床单,就用薄被代替也一样。
柔若无骨的手掌贴住光裸的肌肤,穆清本能低头望去,先看见的是自己黑黑草丛中焉头耷脑的小兄弟,再往下,少女俯跪在他腿侧,手臂前伸,臀部微微后高,这样的动作愈发显出腰肢的婀娜,从侧面看,只觉盈盈不足一握,曲线动人之极!
呆愣之下,穆清甚至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直到沈霓裳放下他的腿,偏首露出清丽脱俗的面容,镇定自若的道:“可以了。”
穆清脑袋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只觉脑子里“轰”地炸响,支撑手腾地松开,整个身体“咚”地摔倒在床上,即便身下又多铺了一层,但这仓促的力道之下,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羞窘之极!
他将脸埋在薄被上不敢抬起,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光溜溜的屁股还露出外面,更觉得浑身都烧起来了。
见穆清一动不动,连脸都不露出,沈霓裳唇角也不禁弯了弯。
在她看来,这并没什么大不了。
不同的时候,该有不同的态度。
在此刻,他是病患,她是护工。
事急从权,原本不必讲究那么多。
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这种事情,越解释他越不自在。
“把衣裳穿上吧。”她将中衣展开。
穆清埋着脑袋,一直不敢看她,但至少有了配合,还是完成得很顺利。
将薄被搭在上半身,另一件中衣从腰盖到了大腿。
沈霓裳的脚步声传来,身上有了遮掩,穆清这才悄悄抬头,沈霓裳正将早前搭在他下半身的棉布在打开的窗口晾起。
晾好了回转身:“你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