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王辰第一次面对面和一个以前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交流,当然,严伯伯除外。
原本想象的画面是这样的。
在一个苍蝇馆子里,俩人像抗战时期的特工一样秘密接头,不坐在一张桌子上,最好两桌挨着,然后各吃各的,确认周围安全了,这才没有任何眼神交流的悄声说话,等交换完对对方有用的信息,分先后离开,充满了令人心跳加速的刺激感,又不失谍战气息的神秘。
又或者是在一个极上档次的大酒店,他被刘长山一副大佬做派迎进一间VIP包房,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82年拉菲或者特供茅台来一箱,一边喝酒,刘长山一边向他介绍案情,酒过三巡后向他千恩万谢,最后差点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弟。
但想象很想象,现实很现实!
现在看来,他真的想多了。
之前笼罩在刘长山头顶的高大上光环,随着这个小面馆和刘长山吃面喝酒的姿态轰然坍塌。
原来,堂堂的市警局局座,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喜欢来这种苍蝇馆子,吃面也加辣椒醋,喝酒也用牙啃用瓶吹,也很……接地气啊!
这让原本十分紧张的王辰先是难以接受,然后释然,最后坦然面对。
不过这种心态的转换,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就算刘长山再怎么接地气,也还是一个大人物。
所以他谨记严伯伯的教诲:如果当你面对拿捏不准的人或者是层次不同的人,无论对方表现得如何,你都要镇定,而且尽量少说话,多倾听。
今天,此刻,王辰学以致用。
一顿饭下来,刘长山喝了四瓶啤酒,王辰陪了两瓶。
主要是刘长山说,王辰听,但其实刘长山也没说多少话,光顾着吃喝了。
酒足饭饱后,刘长山问了嘴大学考哪,王辰说江城大学,刘长山拍了拍王辰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结账走人。
但刘长山临走时的眼神,直到他回到家,仍然记忆深刻。
那是认可他,把他当成同辈的眼神,而他要的,就是这个。
“有了我提供的证据,再加上马亮的指证,郑天阳的势力,就算未被连根拔起,也彻底完了,而且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所以不存在报复我的可能。”
“郑恒那晚吓得精神错乱,已经疯了,所以就算郑天阳还有余力报复,也不可能知道是我。”
“刘长山从头到尾都没提那批黄金的事儿,说明无论他知不知道是我做的,都不准备深查下去,算是一种变相的报答。”
“只是我没想到顺着绑架案,刘长山竟然真的把三水帮一网打尽了,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
根据刘长山的讲述,王辰复盘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确认自己的目标超额完成,而且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他终于放下心来,紧接着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用力挥拳:“耶耶耶!”
“哈哈,让你们父子欺负我们,这回好了吧?凉凉了吧?”
“还敢威胁我,真当我是小人物了,老子可是开了挂的!”
“哈哈,老子竟然掀翻了一个大人物,哈哈哈!”
王辰放声大笑,直到这时,他才像个少年。
“就是可惜了,我干了这么牛逼的事儿,却不能昭告天下,算了算了,做人要低调,低调才是王道!”
发泄之后,王辰砸吧砸吧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对了,不是还有宝宝嘛!
王辰邀功道:“宝宝,宝宝,呼叫宝宝,我都为民除害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
宝宝:“呵呵,没有本宝宝,你就是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的货,奖励,也应该是你给我奖励好不啦!”
“宝宝,你变了!”
“变得真实了?”
“……那我应得的奖励呢?总该给我吧?”
“等着吧!”
“握草,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连任务奖励都黑?”
“呵呵~”
王辰好心情没了……
特么的,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嘴咋这么欠呢!
王辰随后拿起电话给白雪和凌可萱打去了电话,问她俩啥时候回来,寻求一点安慰。
可白雪还得过几天,凌可萱时间更长……
高考完事了,复仇也完事了,自己却一个人在家,王辰突然感觉好无聊、好孤单、好想家啊!
“也该回家了!”
虽然这段时间老爹老妈一直没有联系自己,看起来好像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了似的,但王辰心里清楚,他们一直在担心着自己。
而他呢?
也该带着荣耀荣归故里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一刻都等不了了,王辰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匆匆离开,朝客运站的方向赶去。
他要亲口告诉爸妈:儿子,没有让他们再失望!
……
市警局审问室。
郑天阳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头发灰白,哪还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神采奕奕的刘长山。
看着憔悴萎靡的昔日富豪,刘长山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扔到郑天阳面前,轻笑道:“8块钱一盒的红塔山,凑合抽吧,这可能是你抽的最后一根烟了。”
郑天阳拿起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大口,方才沙哑道:“刘局,不瞒你说,从我发家那天起,我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做过什么,我清楚,我认栽,但我就想知道,我是栽在谁的手上,要不我死不瞑目。”
刘长山眼神玩味:“你真想知道?我怕你受不了打击啊?”
郑天阳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刘长山,一字一顿地说:“我、想、知、道!”
刘长山突然有些唏嘘,“何必呢!”
郑天阳重复道,近乎嘶吼:“我、想、知、道!”
几乎一夜之间,自己就从江城市赫赫有名的富豪沦为了阶下囚,而且还是毫无翻身之力的死囚,即使早就知道自己会不得善终,但他仍然无法接受。
这几天,他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哪个对头会有这种能量。
而能够将他置之死地的,他根本没得罪过,也不敢。
所以他不甘心,但不是不甘心死,而是不甘心直到死,自己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上。
看出他眼中的执念,刘长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俯身说道:“你要怪,就怪自己生了一个坑爹的儿子吧!”
郑天阳眼神一惊。
下一秒,一个略显稚嫩的年轻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
郑天阳惊骇道:“我儿子,难道是他?”
刘长山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紧接着,从审讯室内,传出郑天阳不可置信地吼声。
“怎么可能是他,这不可能,不可能!”
听到身后的动静,刘长山蔚然一叹:“说心里话,可能不止是你我,恐怕任何人都不会信吧,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