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说着便将折子往桌案上狠狠一拍。引得一众宫伺宫侍们连忙跪倒三呼息怒。
我自然知道庆顺帝这是收回贪墨上遇到了不顺,地方官员这里报个修缮,那里报个开仓布施需要动用已收缴的贪墨银两。即使有零星交上来的银元两三只,也是从地方富户那里“借”来的。
女皇见我不接茬,便“嗯”的清了清嗓子。以往这时候我早屁颠屁颠的给出主意了。当然,换做任何一个皇女或者臣子在这个时候都该什特兮兮的前来献计了,哪怕献的不是计,是屁,也逮这会儿吱一声儿。
可是我没有,我杵着大眼睛看着女皇,一副小黄人儿的姿态:你说啥?风太大我没戴眼镜闻不到味儿!
庆顺帝眯了眯眼,问道:“怎么?还需要母皇求着你给出主意不成?”
“母皇赎罪,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没有好的主意,只有一个蠢招。”
“哦?但说无妨。”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亏了国库,岂有不赔之礼?她们推三阻四的不愿意还,这无非是以为法不责众,便有持无恐。那就都罚就好了。每一级官员贪墨数量都够当诛三族。那就让每一层往下抄家,抄的干净,她们下放任职的时候就给自己一些便利,抄不干净就连她们自己三族都变卖为奴为侍去偿还抵债不就好了?但凡朝中有反对的,便允许她们解囊相助,若不愿意解囊,就问她们是否愿意造反。若是不愿意造反,法度乃立国之根本,理当呼吁维护。群起而赞誉之。儿臣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但是若是牵连家族过大,权势在朝中盘根过深,那对母皇来说便是剑走偏锋,棋下险招了。”我不以为意的说道。
女皇惊讶于我的杀伐果敢,当然,她清楚,这两州的贪墨官员都是谁羽翼下的拥立者。我这样不咸不淡地说,当然不怕了。反正我马上就要去梦遥国生死未卜了。
女皇嗤鼻一笑,似嗔非嗔地道:“你倒是真不怕这一路出使不出什么意外。”
“怕!”我娓娓而谈地说道:“所以儿臣特请母皇允许皇嫂勤国公府聂有一领军襄助,随儿臣到梦遥国边境。”
“哦?看样子今天并不是朕宣你来的,倒像是你早就等着朕宣你觐见了。”
“儿臣惶恐,儿臣并无未卜先知的能力。”
“哼。你倒说说,你觉得带多少军马护送你合适啊?”
护送这个词太大了吧?皇帝出行才需要护送,而且羽林军的数量都是有限的。三万羽林军这还是算上了马匹数量的。我讪讪答道:“儿臣惶恐,儿臣并不需要护送,儿臣是请求母皇调派一支军队襄助驻守。倘若儿臣到达梦遥国三个月后仍未归来,儿臣请求母皇让聂将军攻打梦遥国。”
“荒唐!”女皇眯缝着眼审视着我,不怒自威地说道:“且不说万一路上有什么耽搁了,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你难道以为朕是笃定会舍弃你不管?”
“母皇息怒,儿臣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儿臣只知道儿臣的母皇是大月氏的皇帝,儿臣出使代表着大月氏的脸面。若是梦遥不给大月氏脸面周全,那儿臣宁可身葬梦遥,也要让梦遥明白,不给大月氏脸面周全,大月氏就让她领土上的脸面不周全!”
“好!”女皇一掌拍在明皇色桌案刻鳞针绣盘龙云海图的锦缎桌布上,仰天一笑,说道:“哈哈!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女儿!”
女皇用手在空中点了我数下,说道:“你,越来越像你皇姥姥了!”
我抬眉一愣,心下却暗道:去求吧,这夸的有点儿扯,我连你们家人都不是,还姥姥呢!逗我。想夸自己就直说么,这么拐弯抹角地曲线救国,我要是再蠢点都反应不过来你说的是啥意思。
女皇又扯着我聊了些别的,却并不细问我多少兵马去梦遥国边疆驻守合适。毕竟牵扯军权,我也不敢造次,只是心心恹恹地应对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殿前那些事,后宫的人是不能妄自议论打探的。嗯,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和教条。不过,这也就只是教条而已。
凤后系出名门,他的母家贵为帝师且懂得急流勇退。当初凤后一朝登上后位,庆顺帝的帝师第七日便辞官告老,返回故里开了个小学堂。天下人皆感叹赞慕帝师清正廉洁,不做专权外戚。可她在文人儒士的圈子里却威名更胜,何尝不是以退为进?
“倒是苦了你了,王府中馈可还好掌握?”凤后拉着慕容浅秋地手问道。
“劳凤后殿下挂心,瑾王勤勉,府里人也少,花销诸事就不那么操劳。奴侍也是个笨拙的,勉强算是在帮未来正君代为打点一二罢了。”慕容浅秋面色羞赧地说道。
“这孩子,在本宫面前不必这么见外。你若是快些有孕,以你的出身,抬做正君也并无不可。”封建礼制的称谓极其讲究,只有正室才能在长辈面前以儿臣、女婿等自称。侧君侧君、侍君侍郎的,再好听的称谓,也不过是个侍。所以他们只有在妻主面前可以对长辈以母亲父亲的尊称,在长辈面前只能以奴侍自谦。
再大的家族荣耀,他们的身份不过是表面看起来光鲜的半个主子,只是颇为重视礼教的凤后说了这番话,意味就变得耐人琢磨了。
幸而慕容浅秋是个苗疆部族的世子,他只做赧然地道:“奴侍并不曾肖像其他。”
凤后抬了抬眉黛,状似关心地问道:“怎么?本宫不是记得你已然年过十三了么?”
“回禀凤后,再过三个多月,奴侍便十四了。”慕容浅秋面色酡红地答道。
“可是——瑾王殿下还未与你行礼?”凤后问道。
这样直白的询问,羞的一众宫伺都把头埋得更深。慕容浅秋青涩地嗫喏道:“殿下说奴侍身子单薄,过早行礼于精元有亏。”
凤后自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过早破了甚子,于男子来说是多么损耗的事情。说不好听的,男子一入舞象之年,还不都是先靠美色兮引。即使恩宠再盛,过了二十五岁,亏损就显出来了。
到时候伺候妻主的那个玩意儿若是疲软不好用,自然是再难复得恩宠。虽然后宫之中古方秘笈繁多,有飘色、有增形、有延久等等妙术。可是精元亏了,总是会力不从心,行到一半就疲阮不支十有八九。偏偏一朝为了争那眼前荣宠的,急急切切不顾不管的跟妻主滚在一起的还是多数。他们各个儿当下是以为得了多大的乐子和幸福,却不知十年之后就完了。
这再往后的三五十年,从不好用到让妻主提不起兴致再用,男子的整个一生就算是完了。而这些都是男子的苦罢了,妻主哪会仔细体贴这些?旧人颜色老,新秀又涌进,天下的男子苦不苦,乐不乐的,只有自己个儿知道罢了。
“不说别的,萱姐儿待你的这份体贴,真真是少有了。”凤后不免感怀地扯了扯嘴角叹道。
慕容浅秋原先一直认为这不过是瑾王对自己的一个说辞,虽然奶爹写信告诉自己瑾王是真的出于善待。可他不是没起过若是有了后嗣便可抬做正君的念头。可如今见凤后这样感叹,倒是十分笃信了。于是锈红了脸,活像一个新嫁的少夫郎。
“凤太后的甚子骨是大不如前了,可是年后陛下又安排好了让瑾王出使梦遥国,自然无法在凤太后甚边尽孝。瑾王正君走的早,如今上下一切交与你打点,你日后多尽尽心便是。”凤后看起来只比慕容浅秋大一轮,可是实际上已经比慕容浅秋大了将近二十二岁,此时稍露愁色,便显出了眼角细细的纹路。
慕容浅秋踧踖惶惶的应承着,心底想到若是凤太后在瑾王走后殁了,按照祖制,自然是要守孝一年的。寻常人家国丧三年之内不能嫁娶,只能低调礼聘。而皇嗣国丧虽然不需要三年守孝,可是一年之内是不能再往府里抬人了。难道说今天凤后叫自己来,是有指婚的意思?
凤后身边的陪嫁,恭顺有理地从椒房殿外快步走进来,站在凤后甚边附耳低语了一阵。凤后愕然,接着笑容上多了一丝僵硬。
慕容浅秋心觉不对,明明见那宫侍傅履沾雪,一看就是从凤仪宫外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凤后神色有变呢?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刚把话递出了交泰殿的小宫伺,就被宋惜玉给揪住扭送到了一处偏耳柴房。梁斐芝低声吩咐道:“咱们身为宫伺女官,立命根本就是两只眼睛多看,一张嘴少说,交泰殿的事情,后宫插手的太严重了,可这先丢的,却是咱们的命!”
宋惜玉是个精巧听话的,立刻明白该怎么做了。当然这看似闲话,却就此生出了许多事还在后面,现在只道是巍峨皇宫院墙内又多了一抹亡魂,就此揭过不提。
凤仪殿内,缓缓而至一位翩翩佳人,远远的就见一个梳着朝云进香髻上,插着石榴金丝镂空抱宝蓝碎石珠钗的男子,渐行渐近。藕色软毛织锦披风底边上,绣着一尺红梅。镂金挑线糖釉色罗衫步步波鳞。从颜色到细致末梢,衬的俏丽公子打眼却不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