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帝知道任何对不起都没有用,毕竟那是慕容浅秋的家。指望伤害了对方的家人,对方还能笑着忍受,那一定是幻想或者是疯了。
可是她还是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慕容浅秋在康正帝甚上宣泄的够了,这才眼角挂着泪痕,沉沉地睡去。
康正帝却一直搂着慕容浅秋,给他盖好了被子,擦掉了他面颊的泪痕,贴在他的身侧沉沉睡去。
慕容浅秋其实早就醒了,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康正帝。是怨恨她曾经的利用么?还是怨恨她竟然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为了黎民百姓免遭战乱,让他的母王降为藩王才是正道的事情?或者,是怨恨什么别的他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其他事情?
康正帝也早就醒了,她感受着身旁慕容浅秋的僵直不敢翻身。她一直在等慕容浅秋开口,甚至她试探着叫了几次“浅浅”,他都不理她。
生活真的是被她搞得一团乱啊!当初一直以为当了皇帝,她就可以和她的美夫郎们,像童话故事里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了。全是骗人的!原来,全是骗人的!
康正帝这边刚去上了早朝,那边唐越便要生产了。
康正帝心底虽然不安,可是她却更害怕。
一群朝臣们在交泰殿里,正跟她商议着到底是屯兵不动,还是又要劳民伤财地去打,打,又要怎么打。
康正帝却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地快步走向大明宫。
“陛下这是……?”
“唉——”
“血房秽地,陛下又去不得!陛下这么焦急岂不是……”
“这……唐贵仪不是长相……”
“生产这事,少则两个时辰,咱们还等么……”
留在交泰殿的一众朝臣,显然在这种节骨眼上,很不能理解康正帝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商议重要事情的大臣。
康正帝心底不安的原因有二:唐越这一胎极其不安生,孕吐各种反应十分厉害。平日,其他孕夫有个七七八八的,康正帝心底总有个倚靠。因为她有唐越。
可如今,这躺在那里要过鬼门关的,是唐越。康正帝对那一帮子太医的无名之火,就“蹭蹭蹭”地不断上窜。
原因二,就是,她还没想好怎么打消唐洋的想法,不让她带走这孩子。
康正帝这回到了延禧殿,孝惠太后早早就坐在了偏殿里候着。
康正帝焦躁,在偏殿里不断地来回踱步。
一众君侍很是纳闷,虽然生产是大事,可是里面的太医和产父,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们不解,康正帝为何一脸愁容,像是十分担忧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南宫紫晨看着康正帝来回踱步了半个时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将康正帝拉入怀中,说道:“不会有事的!陛下且安心些吧!”
康正帝强扯出一丝微笑,她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道:“也对!不会有事的!”
康正帝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唐洋若是来了,必定会惊扰宫人。大不了她就认怂认错。唐越毕竟是唐洋的独子,她还能怎样呢?难不成唐洋要跟自己的儿子撕破脸皮,硬要把孩子带走不成?
康正帝自我安慰着,便慢慢缓和了情绪。
唐越这一胎怀着辛苦,可是生的却顺利,不过多时,寝殿就传出来了婴孩被一巴掌拍在脚心之后的啼哭声。
柴胡一脸喜极而泣的样子跑了出来,跪下给康正帝道喜:“恭喜敬文太皇太后!恭喜孝惠太后!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唐贵仪给陛下生了一个小皇女!父女均安!父女均安呐!”
康正帝扯着一抹略含心事的笑意,点点头,说:“好!赏!大赏六宫!眼下国政吃紧,便赏一个月的份例吧!晋唐贵仪为正二品君位,赐‘仁德’二字。绥柔士民曰德。仁,取其宽仁好善,医者仁心之意!”
谁也没想到,唐越是第一个做到四君之一仁德君的人。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包括康正帝她自己。
康正帝说罢就想进去,却被柴胡拦住了,柴胡怯生生地看着康正帝,在孝惠太后足以杀人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血房秽地,还望陛下晚些再来看仁德君,先让仁德君也休息静养片刻罢!”
康正帝蹙了蹙眉,着急地对产父说道:“把孩子抱来!朕看看孩子!”
康正帝是头一次着急的先看孩子,大家还来不及吃味,却也见康正帝面上有愁容,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康正帝看着眼角挂着眼泪,连眼睛都未睁开的婴孩,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虽然这孩子五官都还蹙在一起,像是皱巴巴的小猴子。可是康正帝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惜。
虽然,这是她的第五个孩子了。可是,这是她第一次先看孩子,未能见到大人的第一个孩子。
康正帝忍不住想到,她还这么小,嘴巴还在一下下的蠕动,好似在呓语一般。
产父把孩子向康正帝的手中递去,康正帝紧张的心都快绷断了。她略显慌乱地抱起这柔软的小身子,婴孩在她怀中好似柔软的一团水,又好似没什么分量,可让她紧张的如同抱着万斤在怀那般沉重。
康正帝紧张地笑都不会了,生怕胳膊端着的姿势不对,就让这孩子不舒服地哭起来。
“快!快!朕胳膊酸了!别把孩子摔着了!”康正帝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
其实她并没有抱多久,她只是太过紧张罢了。
“陛下不给五皇女起名儿么?”孝惠太后瞧着康正帝头一次露出这样稀罕孩子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康正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道:“不急,儿臣得慎重地给选个好名字!”
南宫紫晨却看出了康正帝的不对劲,似乎除了他,还有秦楚笑,百里凌风和执羽之子,他们三人,也都看出来了康正帝好像另有苦衷。
康正帝一直守在延禧殿的偏殿,连批阅奏折也有些心不在焉。可是一整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康正帝坐在唐越的身边,握着他略发粗糙的手,一脸温柔地笑,说道:“越,辛苦你了呢!”
唐越褐绿色的眼仁散发着一种,康正帝前所未见的光芒,他抿着唇,将康正帝拉入他的怀中,亲了亲她的额顶。
“孩子的名字,陛下起了么?”唐越问道。
“额,这个不是你起么?我想着你要起,便也没敢给她起名字。”
“叫唐玲吧!”唐越笑着说道。
康正帝微微抬头,眼角不知不觉滑落了滚烫的泪,她点点头,说道:“好,你说什么都依你。”
康正帝拥着唐越,她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这么害怕他知道她的交易。若是没发生过就好了。
当初,唐越让唐洋去把康正帝——当时出使梦瑶国的瑾王接回来。唐洋在照顾好生产完的唐越之后,便去了。
可是,唐洋去了,便要把康正帝带走。而康正帝当时已经开始部署,炸掉梦瑶国上都这件事了,自然不会走。
于是,康正帝便想要唐洋的帮助。
结果唐洋想了半天,说帮她可以,她没空。
在康正帝纳闷的时候,唐洋又说,可以找人来帮她,但是让康正帝答应把唐越生下来的第二个孩子给她抚养。
康正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就是大概的因果起末。
康正帝有些心不在焉地慌乱,她一直盯着放在不远地摇篮,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唐越说这件事。她一想到这软如无骨的小家伙,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大,她就要疯了。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比她更心疼这孩子呢?怎么可能有!
康正帝开始后悔,她不止后悔,还很害怕。她心底默默地乞求着,希望唐洋不记得这事。或者看在唐越的份上,她就不要抱走这个孩子了,这不仅仅是唐越和她的孩子,这还是她的血脉,她和唐越感情堆叠的见证。
……她说不清楚这孩子在她心中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意义,她只知道,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也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她想起她在看故事的时候,总嘲笑别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口呢?有什么好怕的!为什么要造成误会了,才开口呢?
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张不开口,去承认她做的这笔交易。
当初,她为了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图便捷稳妥,就轻易许下了这个承诺。这个她根本没有细想,能不能承担的巨大承诺。
如今,结果来了,她才开始害怕,自己可能根本无力承担这样的结果。
唐越有些不解,为什么康正帝浑身上下溢散出来的,尽是悲愁的情绪。
“陛下,你怎么了?”唐越问道。
“……没事,我最近就在你这里陪着你。我哪也不去!”康正帝说道。
唐越眉心微抬,亲了亲康正帝的额头,说道:“好。”
可惜,第三日,五皇女就不翼而飞了。
这一日,是该给皇女行“洗三”礼的日子。洗三礼之后,皇女就要从生身父君身边带走,统一安置在皇女所养大了。
洗三,生育习俗。在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唐越已经贵为四君之一,所以,皇室宗亲们也都要参加这一天的“洗三礼”。
可是,这一大早唐越起来,却不见了自己的孩子。唐越起身先看向摇篮,这一看,一下子慌了!他先是镇定地叫来柴胡,可他看着柴胡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接着,唐越找遍了延禧殿的每一个角落,问遍了大明宫每一个宫人。
他却异常冷静地沉着脸,他想起了一些细碎的画面。他想气来了:
曾有一次,康正帝拉着他,坐在了新改的软炕上。说道:“你会不会配什么双胞胎的药?如今,我们在宫里,哪能为所欲为的?你若是生下了孩子,弄出宫去养着,怎么可能避人耳目的送得出去?”
“我是这样想的,不如你研究出双胞胎的药。然后呢,留一个在宫里,就说另一个夭折了,让你母亲带出宫去也可以啊!”康正帝一脸认真地为他解析道。
“为什么要带出宫去?我要养在身边的。当初,也只说是跟我姓罢了。凭什么要让母亲养?”唐越一脸认真地不解。
康正帝瞪大了眼睛,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
唐越想到这些……忽然捂着自己的心口。这种剧烈的撕痛感,他从未有过。
唐越晃晃悠悠地起身,翻乱了药架,终于找到了一瓶速效救心丸。
可是他吃了之后,却还是捂着心口,难以自处。
柴胡在旁边大惊失色的说了什么,似乎唐越也听不见。他的世界,像是关在了一个进不来,出不去的罐子里。似乎一切都再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