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笑眉心微蹙,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康正帝心底出于这些时日对秦楚笑的冷待,便略带歉意地说道:“朕希望你跟着朕,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最起码,朕是真心希望你能开心。”
秦楚笑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淡淡地说道:“陛下认为臣侍的幸福和开心是什么呢?当初,是臣侍强求陛下收了臣侍的。若是陛下后悔了,休了臣侍便罢了!”
秦楚笑起身从软炕上下来,便准备负气离去。康正帝却一把拽住了秦楚笑的衣袖,说道:“楚笑!”
秦楚笑咬着唇,并不动弹。倒是康正帝,伸手用力将秦楚笑带到自己身边,让他坐下,康正帝这才说道:“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
“陛下言重了。臣侍只愿陛下万事顺心,臣侍自当开心……”秦楚笑低垂眼帘,语气低沉地说道。
康正帝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好,你不直说,朕来说!朕是怀疑你,朕担忧你是曾经父系氏族遗留的帝皇血脉。你不说,这心结永远会搁在你我之间。”
秦楚笑怔忪片刻,喃喃开口:“陛下,臣侍真的不是。臣侍确实是当初帮母系氏族重获权杖的后人。可是臣侍确实也有族人的嘱托……”
康正帝淡笑道:“让朕来猜猜,这嘱托应该就是不能让女子,太过不把男子当人看,对不对?”
秦楚笑愣了,看向康正帝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深意,接着点点头说道:“陛下明察秋毫,正是如此。”
“所以,你听说唐越得了朕的口谕配了药,便有些忧心。朕先不追究,你究竟是如何打听到这件事的,但是,这,才是你今日来陪朕下棋的真正目的吧?”康正帝斜眼看着秦楚笑说道。
“陛下……”秦楚笑满眼复杂地看着康正帝,却被康正帝揽在怀中。
“这金玉汤花费太多,普通人家,连生养孩子的钱,都要耗费半生去筹集。朕这么做,不过是希望天下百姓,再不以生养当成大问题。”
“朕此番扩张领土,虽然用尽计谋,损耗军士不足一万,可战后休养生息,才是关键!”
“为了这次征战,国库把早年存下的银钱全部倾至殆尽。战后,百姓调息,若是三五年之内不出天灾则以,若是又出现天灾,又是需要国库拨款赈灾的。”
“这桩桩件件,没有一处可以不靠百姓,不靠银钱的。百姓安乐,才能保证国家税收无逾。而百姓如何安乐呢?”
康正帝拉着秦楚笑的手说道:“你看,百姓小家的愿望,无非就是绵延后嗣,有吃有穿罢了!”
“若是能解决了生孩子所需要花的这一大笔钱,百姓富庶,则天下富庶。朕虽然忌惮楼兰国做大,害怕父系氏族再度夺权。可朕让唐越做的这件事,却并非纯属为了那些,你确实是误解朕了。”康正帝言辞恳切地说道。
秦楚笑听完,虽然心底还有一丝疑虑,可他自己也来不及想明白,便只好先做些缓和地说道:“那——臣侍是以己之心,揣度陛下了。臣侍知错。”
康正帝拍了拍秦楚笑的肩膀,说道:“不碍的,你有心结,来找朕,朕很高兴。说开了就好了。除了不能对你说的,其他都是能化解的矛盾。但是,朕希望以后你来找朕,有话要直说。”
秦楚笑双手环向康正帝的腰,低头说道:“诺——臣侍知错了……陛下,就算臣侍想给陛下绵延后嗣,可是陛下不来,臣侍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康正帝看着秦楚笑满眼的诱惑,忍不住亲了亲秦楚笑的脸,浅笑而道:“从今天起,朕都不必再去装样子了。今晚去你的江都殿就是了。”
秦楚笑听着康正帝的话,有些不解,可是若是她想说,就不会这样藏一半的含糊其辞了。所以秦楚笑非常聪明的:没有追问。
康正帝说道:“你先回去吧,朕也应该见见连傛华了。”
秦楚笑出了交泰殿,便依照礼节,向连烨福了福身,恭顺地道:“八子见过连傛华。”
连烨瞥了秦楚笑一眼,就向交泰殿殿内走去。念慈也狠狠瞪了一眼秦楚笑,觉得他再如何谦恭,都是为了掩盖幸灾乐祸的嘴脸罢了。
看着主仆二人进入了交泰殿,侯在殿外的念生,便赶忙上前为秦楚笑披上风毛披风,低声说道:“陛下不过是心疼他落了孩子,才封他做从五品的傛华的!哼!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得了几日宠,眼里到是谁也放不下了!”
“念生!你再以下犯上,就不要再跟在我身边了!”秦楚笑斜眼看向仿若未闻的宋惜玉,向念生呵斥道。
念生委屈的瘪了瘪嘴,赶忙跪下道:“主子恕罪,奴才掌嘴。”
“行了!在这大殿外像什么样子!”秦楚笑低声斥责道。
秦楚笑赶忙拉起念生,轻轻地按了按念生的手指,说道:“回了江都殿再说吧!”
宋惜玉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事不关己的站在那不声不响。
走在回未央宫的路上,秦楚笑低声说道:“那宋惜玉对大明宫里的那位巴巴儿的好,你在交泰殿门口,乱说什么话!你那些话,传出去转个弯,再到陛下耳朵里,那不知道要变成什么奇怪的话了!”
念生倒是惊了,不由地说道:“啊?若是这样,为何主子不禀告陛下她们私下里有这等脏事?”
“这事也不过是我多留心,自己猜测是那么回事罢了。切莫说是没有什么证据,就算是她们私相授受有了实情。以陛下的心性,最多也就是让她们互作对食罢了。平白我还让人防备诟病,得不偿失。所以,你要记住!得不偿失的事,少做!”秦楚笑低声说着,便睥了一眼念生。
“啊?”念生倒是懵了,喃喃而道:“对食?”
秦楚笑这才明白念生怕是想差了,低声呵斥道:“你刚才又想差了吧!”
念生赶忙噤声,连连告罪。
交泰殿内,梁斐芝将连烨带到康正帝面前,便退出门口,从外面阖上了门。连烨这才扑通一声,跪在康正帝面前哭求康正帝。
待连烨哭诉完,康正帝都是一言不发,并不起身扶起连烨,也没有回应任何话。
连烨双目桃红,这才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康正帝,一派楚楚,好不让人生怜。
康正帝垂下眼帘,抿了口茶,这才“嘭”的一声,将茶碗狠狠放在软炕上的镂花矮几上。她幽幽开口道:“看来,你果真是知道的。”
连烨一听,便慌了神,面上却难掩惊慌失措地有愧情绪,喃喃说道:“陛下在说什么,还请明示,臣侍不知。”
“朕一直以为,你并不知道你的亲生爹爹帮着连府,害死了朕的皇儿!听说当时,皇儿在你腹中已经成型,若不是因为中毒,用催生之法,也是可以留下皇儿性命的!”
康正帝拍案怒斥道:“朕自从查明之后,一心以为,你是不知道的!朕也希望你是不知道的!”
“这些时日,朕一旦忙完政事,就去陪你。甚至于册封之时,朕也念在你失女之痛,抬了又抬,这才将你抬做从五品傛华!可你呢?毒如蛇蝎!心黑手辣!真是无毒不丈夫啊!连自己腹中孩儿,都能下得了狠心的人,何必在朕面前故作楚楚可怜?”康正帝一汪枯井地黝黑眸子,深深地看向连烨。
“陛下!陛下冤枉啊——”连烨面色惨白,赶忙说道:“是的,臣侍是知道了,可是臣侍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在昨天之前,臣侍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的!陛下,臣侍冤枉啊!还望陛下明察啊陛下!”
“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来求朕放过杀死朕皇儿的凶手?你既然昨日才知道,为何丝毫没有芥蒂的,能跑来向朕求情?难道她们杀死的,只是朕的皇儿,并不是你的女儿吗!?”康正帝起身挥袖,无比震怒地绕过连烨,推门而去了。
连烨面色惨灰,歪坐在地。
直到康正帝人都走到延禧殿了,念慈才敢走到偏殿里扶起连烨。
念慈焦急地说道:“主子,主子快些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主子再难过,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我……我已经完了,我还要这身子做什么——”连烨双目无神地喃喃道。
“主子,主子你快别这么说,陛下一时生气,误解也是情有可原的啊!陛下生气,说明陛下还是在意的。主子只要有机会,能再度为陛下诞下皇嗣,何愁其他呢?”念慈用力的将连烨搀扶起身。
连烨步履落魄,他摇摇头道:“没有机会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不明白的,我……如今进了死局了。”
念慈不解,不由得宽慰道:“主子切莫心灰意冷,陛下一时生气罢了,陛下那么宠爱主子,不会误解主子很久的。”
连烨忽然问道:“陛下去了哪里?”
念慈微微蹙眉,如实答道:“陛下刚才……好像说道,摆驾延禧殿。”
连烨趔趄了一步,欲哭无泪地道:“如今,我若是执意救出母家,陛下一定会疑心,我当初与母家一起害死了腹中孩儿。可若是我只顾保全自己,也不见得能消除陛下的疑心。而母家一倒,我,就再无依傍了啊!”
念慈听完,更是云里雾里了。
谁也不知道康正帝一手促成现在的假象,是因为连烨的母亲之前毫不安分的,想把最小的儿子将来嫁给二十皇女。
她不想安分的单单只做皇帝的婆婆,她还发出了辅佐幼帝,执掌大权的春秋大梦。
而康正帝这样虐心的法子,也不单单是为此。
曲靖容纵然不是她疼爱的孩子,可是容姐儿肖像涵姐儿,年纪越大,越是看得出有六分相似了。
涵姐儿是康正帝这一辈子无法抹灭的痛。
所以,容姐儿中毒孱弱的样子,在康正帝眼底,就变成了不单单只是一个不被疼爱的孩子中毒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容姐儿被毒物折磨,这就如同让康正帝亲眼看见,涵姐儿当年是如何没了的那般令她铰心。
这,叫她如何能冷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