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新学期

　　大贵镇中学，九月一号正式开学，新高三只有一个班，有五十四名同学，他们现在正挤在一间教室里，门外还站着几位往届毕业生，他们准备插到新高三复读。

　　班主任已经不是鲁毅老师了，鲁老师去了初中三年级任重点班的班主任，很明显，中学已经对这个高三不那么重视了，对这个班级里的同学，不抱多大的希望，这是本学校最后一届高中生，再以后，大贵镇的高中点已经取缔撤销了。初中三年级，是本校重点，初三的学生，明年开始，中考要参加全县的统一考试，县第三中学是全县的最高级中学，全县最有实力的老师都集中在那所中学里，那里是全县高考的摇篮。

　　“啊，真可惜，鲁老师不是我们的班主任了。”田之素在小声叹息，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身边的同桌于红。于红抿嘴微笑：“我是不在乎谁来做我们的班主任了，我的目的是这个学年毕业，能考下来一张毕业证就书，达到这个目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于红见田之素对她的话没有反应，想必她现在很失落，鲁老师不做她的班主任，田之素现在一定是最难过的一个，毕竟鲁老师跟这个班已经整整两年了，其实于红也未必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松。

　　于红用肘弯碰一下田之素：“哎，你可别哭出来啊，这么多人不怕人笑话你。你别难过，至少鲁老师还是咱们的数学老师，他还教我们数学呢。”

　　田之素依然没有反应，她现在反而好羡慕已经转走了的同学，或者如果她当初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就会答应陆翔，跟她一起转学的。

　　物理老师担任新高三的班主任，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她一直都教高中毕业班的物理，田之素还没有听过她的课，听说她的物理课教得很好。这次本来是要调她去县第三中学的，让她去重点中学教书，她却拒绝了，因为她的爱人身体不好，工作又不能和她同时调转，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他那位多病的丈夫，她错失了这次良机。在这一点上，田之素对这位新班主任多少有了些好感，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觉得还是让鲁老师做他们的班主任更好些。当然，这不是她这个学生说了算的，她也深知，他们那个曾经赫赫有名，全校乃至全镇都瞩目的尖子班，已经彻底解散了，一去不再复返了。现在取代他们的，是初三一班，那里是初中升高中的重点班，老师们的热点话题是：“又有一名女生，和田之素一样聪明伶俐，她的成绩摇摇领先。”

　　高考今年有多大把握，田之素心里还很没底，可是，她真的有些惋惜，自己偏偏要早生这三、四年，如果她现在是初三的学生，那个遥遥领先的女同学，一定不是她的对手，如果今年高考失败，就干脆回到初三重读好了，考上县级重点中学，从哪里起步，奔向国家的最高级学府，这样的念头，已经在田之素心里柔然而生了。

　　新班主任拿着教课书走进教室，同学们都纹丝不动，老师没有怪罪大家，因为现在还没有班长，没有人喊：“立”、“礼”、“坐”。门外那几个大龄复读生，紧跟在班主任身后，老师看到教室里现在已经座无虚席，自言自语：“哎呀，怪不得你们不肯进教室呢，原来，连一个空位都没有了呀，怎么办呢？我把你们三位安排在哪儿呢？”

　　老师后来说：“还是在后面过道上给你们加两张桌子吧，你们跟我来，去后院仓库搬两套桌椅过来不就都解决了嘛。”

　　班级里没有了老师，三班过来的几个男生，早已经坐不住凳子了，他们开始下地乱窜，在同学们的头上传篮球，一个男生觉得不够刺激，用力把篮球从最后面投向最前面的黑板，篮球砸在黑板上，“砰！”地一声之后反弹过来，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了田之素的头上。田之素“啊！”的一声惨叫，回过头去看，嘴里由于气愤，不干不净地数落着：“是那个缺心眼的！不怕手烂掉了呵!”

　　那个男生显然有些害怕了，这毕竟是开学的第一天，谁知道如果班主任回来了，会怎样处置他？现在正好班里人员超标了，会不会把他赶出去也不一定呢。所以男同学跑过来给田之素陪礼：“对不起，你千万不要告诉老师呵，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班里的同学开始起哄大笑：“不是有意的，是你太倒霉了，这么多人，就那么一只篮球，不偏不斜，就砸到你头上了。”

　　田之素看了看说这种倒霉话的男同学，正是她初中时的同学，他本来学习满好的，不知道那次考试，怎么会考得那么惨，田之素一看是他，本来想冲他发一痛怨气，可是，想了想他已经挺惨的，如果说倒霉，其实他比谁都倒霉，所以田之素就把话咽了回去，气囔囔地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再也不想回头看了，这里坐着的同学，再也不会有他们从前那个尖子班的那种学习的气氛了，田之素现在对这一点简直是太伤心了，她真的很想念他们从前那个班级的同学，想念陆翔，想念班级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连赵桂香她也很想念，如果这里面坐着赵桂香，想必谁也不敢这样放肆，那个集体，真的很优秀。

　　下午第一节语文课，又出了点麻烦，语文老师正在板书，一个圆形的亮光，在他的粉笔上边左晃右闪，老师回过头去一看，是三班过来的一名女同学，正坐在最后排东南角的座位上，手里拿一只小圆镜子，对着自己花儿一样的脸蛋左照右照。语文老师当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大半根粉笔向东南角抛过去：“别照了！再照都快照出麻子来了。”

　　那大半根粉笔也不偏不斜地正好打在了女同学的头上，女同学惊叫一声：“啊！”一撒手，那只小圆镜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女同学趴在桌子上，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老师也不想在这名女同学身上多花心思。他看着全班同学：“我们今天学的这首诗，是******同志少年时期创作的，哪位同学来给大家朗诵一遍这首诗？”

　　同学们鸦雀无声，老师看了看下面五十多名同学，没有一个举手的，“怎么，都不举手，那么我就要点名了，田之素，你来给大家朗诵一遍好不好？”

　　田之素拿起教科书，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屁股刚刚抬起来，就“啊！”的一声又坐下了，原来，她的那两条长长的辫子，已经被后面的那个初中时候的男同学，给死死的绑在椅子靠背上了，田之素强忍着心里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班级里的同学都在哄堂大笑，可气的是，连语文老师也在大笑，田之素真的想拎起书包跑出这间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