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邻里纠纷

　　小姨父受华家的委托，来给之灵说媒了。华晓成对田家的几位既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儿敬爱无比，田之素是一位人见人爱的金凤凰，他不敢求，所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田之灵身上，之灵能说能干，是庄稼院里的一把好手，她十四岁就挣整工分了，和大人们一样下地干活，一点都不少干。所以当田之林张罗订亲的时候，村子里一些年青人，都想托人向田家求亲。华晓成早就有言在先，他说他这辈子就跟田家有缘，除了田家的姑娘没有他能看得上眼的，别人都在托人向田之灵求婚，华晓成的母亲着急了，她虽然放不下面子，但是为了儿子，她这次不得不卑躬屈膝去托田家的老妹夫郝国权，去田家为华晓成求亲。这回田、华、郭三家几十年的结怨也许该告一段落了。

　　那是1968年的春天，三队会计田玉良家里已经是人丁满堂，一家三代共有十口人，为了住的地方宽敞一些，他把西屋的房子买了下来，这样，六间房他占有了四间，另外两间是姓郭的一户人家，也是本村三队华队长的老岳父家，这六间连脊的房屋，还是土改时建的扶贫房，房身已下沉，屋顶漏雨，所以必须推倒重建。经生产队华队长决定，房屋和宅基地田、郭两家要对半分。原因是：第一，房屋现在虽然归个人所有，但是当初是国家给盖的。第二，由于郭家属于军烈属要给予特殊照顾，所以经上级批准此房屋及宅基地田、郭两家平分。会计田玉良当时老大不满，原因是，因为当初这六间房住着三户人家，那户人家在村子里另外买了房屋，他住的两间以现金卖给了田家，所以他理所当然应该占房屋的三分之二才算合理。因为这件事情，田会计和多年和作的老伙伴华队长大吵了一架。次日，华队长去了镇政府，拿来了有镇党支部书记签字的批文，田会计明明知道这都是华队长从中做了手脚，可是上面有镇政府的公章、红印，他虽然一肚子的气，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以后，田家与华、郭两家就成了对面不相识的冤家了。特别是郭家和田家左右邻居住着，更是年年有战争，郭家的木板栅栏，年年更换，每年都趁挖掘帐子地沟的时机，向田家这边挖个一尺半尺的，因此田家、郭家两院邻居，每逢此时，必有战争，总是因为郭家的帐子沟挖到了田家这边，两家人争争吵吵，有时甚至大打出手。

　　田会计觉得吵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眼看着中间的分界石，已经跑到郭家的栅栏里边去了，本来按房屋的中间墙壁来分割，郭家就应该让给田家一米多，房屋下来的木料，郭家也分去了一半，田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所以田会计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紧靠郭家的帐子边盖起了一趟坐东向西的仓库，郭家看着这个大仓库横竖都不顺眼，开始时只是在仓库的北头泼一些脏水和粪便垃圾。田家没有反应，流过去的脏水，田家人用草木灰打个隔垫，一两天清理一次。后来郭家把帐子的木条拔掉一部分，这样缝隙自然就大了许多，郭家那边泼出来的垃圾，乃至整个的粪便几乎都从帐子缝跑到田家这边来了。再看看那个仓库的东墙上，沾满了屎尿垃圾，一年四季，那座墙总是湿漉漉的，一进仓库，就闻到了一股粪便的骚臭味儿，夏天招来苍蝇蚊蛆四处飞窜，冬天结了冰，一层加一层的脏水逐渐形成了一座脏兮兮的冰山。而且，那冰山面积在逐渐阔大，已经延伸到了田家的庭院里，田家的大人孩子们，走到那堆脏东西附近，都会不自觉的用手捂住口鼻。所以战争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激烈了。

　　1973年的冬天，临近年关的时候，田玉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提着两瓶烧酒，二斤槽子糕，去拜见郭家的老爷子，他一踏进郭家的门槛，郭家的哥俩先是一怔，不知所措地：“啊…你…来…啦！”田会计笑容可掬：“郭大哥、三哥可好哇！我刚从省城回来，买了两瓶好酒，还有二斤天津糟子糕，来给老爷子拜个早年，咱东西院邻居住着，得往好了处哇，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吗。”

　　郭家兄弟两正在扒麻杆，明明知道他的来访必是另有企图，但是处于人家有礼在先，所以也不好说出别的话来。大哥放下手里的活儿：“东西院住着，客气啥嘛，我看你这是呀无事不蹬三宝殿吧。”郭家大哥的语气，有些生硬，但是，官不打送礼的，好歹人家是给老爷子拜年来了。

　　但是，哥俩却谁也没有去接他手里的东西，田会计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脸一下子臊得通红。他自己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箱子盖上，一边接着大哥的话茬：“您说对了，我还真有点小事，大哥您看咱这东西院住着，还得往好里处不是？咱这垃圾脏水不往院里扔行不？这又来到年了，我过来跟两位哥哥协商一下，大家和和悦悦的，干干净净地过个顺心祥和的大年有多好。”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拿来一个小木橙子给田会计：“你这就是呀，喜鹊落在了猪身上，看见了人家黑看不见个人黑。”他伸手指着那个大仓库说：“你看看你的这个仓库，遮住了我半个院子的日光，我那个小菜园子，整整四条垅种啥能得呀，所以我才把过道改到西边去，小菜园子改到东侧，现在你又怪我把垃圾扔的不是地方，这啥事儿还都得由着你不成，个过个的日子，你在你那边修龙王庙、盖皇家宫殿是你的本事，我一点儿都不眼气，我呢，在我这边做什么你也别干涉，这就得了，别总是眼睛盯着别人的不是，谁咋个活法，还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不成。”

　　田会计一直陪着笑脸，他心里想着，今天你即便是打我骂我，我都要忍着决不反抗，只要你答应不再往仓库周围仍垃圾了。所以，他陪着笑脸说：“大哥，你看我现在一家上下有十口人呢，上屋全是住人的地方，所以，不盖这下屋那零碎的东西往哪里放，还有口粮，工具，饲料，这些还不得用这么大一个仓库吗？”

　　大哥摆摆手：“算了吧你，你那心里是怎么想的还能瞒得过我。我当时就是心慈面软了，我想啥呀，这么多年也没少给你们填麻烦，孩子大人冬天的棉衣服，大多都是弟妹给缝制的，那一针一线，点灯熬油的，你说我这心里要是没个数那还叫人吗？所以你盖也就盖了，你想过你盖这仓库给我带来的不利吗？”

　　田会计还是陪着笑，“那你说怎么办？这已经盖上了，又是人工，又是材料的，花了那么多钱，你还能让我推倒哇，等到它不行的时候，再要翻盖了，你记着大哥，我一定挪到西边，贴那个小胡同去盖。”

　　“你一开始就应该贴那边盖，你说你盖这仓库，街坊邻居谁能说你盖得占理儿，你这明明是欺负我们这一家人没能耐吗。”

　　“我不对，都是我不好，咱先不说那些行不？还来说这垃圾该往哪里堆放的问题。你看大门外那壕沟边有块平地，你不如把垃圾放在那里，往外清理也方便啊，咱俩家一年四季都干干净净的有多好，一到了夏天，臭气熏天的。这一出门可好哇，先看见个黄灿灿的屎橛子摆在你眼前，你说这有多恶心人，咱虽然是个庄稼人，也得大体上过得去不是。也不光我们这边，你们这边不也一样吗，咱身边的环境得靠咱自己保持，卫生搞好了，人自然就健康兴旺了。”

　　好说歹说忠于说通了郭家哥俩，同意把垃圾放到大门外了，田会计拿来一把尖镐刨了两天，总算把这个垃圾冰山运到村外的垃圾场去了。这以后，本来两家就可以从此互为往来了，可是华队长的妻子觉得娘家哥哥太窝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把方便让给了田家，太便宜田家了。所以在她的指挥下，正月十五那天，郭家大哥又去田家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