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的空地上,白色垃圾随风来去,道旁零落着昏黄的路灯。
苍茫天空,飞鸟振翅而去。
陆均斜抱着吉他,没有取麦克风,随意地站在过道上。王境眼前一亮,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取出相机。
“不是第二首,是第三首。”他正色纠错,眼角尽是笑意。
陆均依然低着头,手上调试吉他,心里浮现那首歌。不是他选了歌,是歌选了他,选了这中年人。
并非巧合,茫茫人世间。
几个流浪歌手,也忙完手里的事,说笑着从医院出来。
“没走正好,大家搓一顿啊?”其中一个过来,拍了拍王境肩膀,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干嘛?”
王境稍作解释,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去。
“不是吧,这人脑子不、不太好。”那人不由说,随即反应过来,讪笑着换了一个词。
王境一愣,默默收起相机,这才出声让他们先去。几个流浪歌手也没客套,说了句我们就在前面,便错身向前方而去了。
“相机呢,找个好角度。”陆均准备妥当,深吸一口气。
王境拉住他,低声道:“不是,这人、别炒作了吧?”
“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
陆均没有回头,淡淡说了一句,紧接着拨动吉他。跳动的音符,在这将夜的星空下,如同孤独的舞者跳起了舞。
“难道……”王境若有所思,有点明白陆均的意思。
他再次举起相机,默然找好角度,静静等待这首未听过的歌。可是,整整一分钟,只有孤独的前奏——
在这,空旷的孤寂中。
陆均闭着眼,微微低下前额。
中年人在他面前,坐直了腰亮着眼,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几个流浪歌手,听到这长久的前奏,不由好奇的回过头。
这旋律,似乎还不错?
陆均毫不知情,拨着吉他弦,酝酿心中的情绪。好一会儿,他眼角湿润,嘶哑地唱道:
“谁的父亲死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
头两句,嘶哑又沧桑,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闪电,闪过亘古的黑夜,也闪过在场几人的内心。王境右手颤抖,相机画面也颤抖,他的内心也跟着颤抖。
这个中年人,父亲走了,岂会没有悲伤?
可是,讽刺又悲哀的是,他不会常人悲伤的方式。比孩童更可悲,孩童失父没有意识,他却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谁的爱人走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一道闪电熄灭,一道闪电亮起,狠狠穿透几个人的内心。那边的几个歌手,呆立当场,为歌声撕裂了笑脸。
没有哭。
他们想到中年人,不觉投去目光,心里为其感到悲伤。但毕竟,感同身受,不是真的身受。
就在此时,哼唱声响起,宛如悲凉的哀泣。如孤狼悲啸,如杜鹃血啼,起起伏伏揪人心。
“呜呜呜……”
中年人双手放在膝盖上,仍旧坐直了腰,抬起的脸嵌着两股流泪的泉眼。
嗓子眼,发出呜咽声。
这悲凉的哼唱,就如中年人的呜咽,满腔的哀伤不知如何说。
陆均也是感同身受,这才想到这首歌,但唱到这里哀伤侵入脊骨。他不由睁开眼,眼睛微红,仰着头望向夜空。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他慢拨吉他弦,嘶哑的歌声从心腔钻出,沾染着他的哀伤与孤独。
紧接着,又是悲凉的哼唱。
仿佛唱出这四句,还有万千句以及满心的情绪,已经找不到言语来表达了。
于是,在这空荡的夜空下,只剩哀伤的哼唱飘荡。
几个歌手,慢慢走过来,不再只是感同身受。我们生来就是孤独,已经把他们受伤的心戳个稀巴烂。
人世汪洋,灵魂如孤岛。
他们或抬起头,或抹着眼角,又或低下头。
陆均微微仰起头,端着吉他如刺刀,好似星空下孤独的守夜人。他完全沉浸其中了,孤独感如夜色汹涌弥漫,回忆与哀伤洪水般注入心中。
“让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旋转的飞鸟……”
王境极力忍耐,不断调整相机的角度,将天边的飞鸟摄入画面。他心里没有丁点怀疑,这首歌带着MV发表,绝对绝对会大火。
“拍完了,劳资要听二十遍!”他在心里叫道。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陆均癔症般重复,远处道路上传来吵闹声,还有嗷呜嗷呜的狗叫。他恍若未闻,扫着吉他,一遍又一遍重复。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几个流浪歌手,想到这些年的经历,风里雨里孤独地来去,忽而就低声饮泣起来。其中一个,想到酒吧唱歌的事,他在台上唱到嘶哑,台下觥筹交错笑声不断。
另一个,抬起眼睛,脸上两行泪。
他想到起初唱歌,父亲怎么也不同意,两个人大吵了一场。后来,父亲生病去世,他竟没赶上最后一面。
表情麻木的参加葬礼,奇怪没什么感觉,却在回家无人时痛哭不已。
最后一个也感慨,倒没那么大感触,反倒趁机录下最后的重复。他一边录像,一边可惜不及时,错过了前面的部分。
“如何才能忘了你
如何才能拥有你……”陆均低下头,声音也渐渐低落。
直到最后,哼唱声消失了。
这块无人的空地,再次恢复岑寂,只有眼前中年人的呜咽声。他仍然坐在那里,捂着脸痛哭,身体随着呜咽颤抖。
三个流浪歌手,没有泄露情绪,沉默地伫立在黑夜中。
陆均也沉默,端着吉他,神色寡落的站立不动。在他的内心深处,梵高先生还在回荡,是李志在义乌的那个嘶哑声。
“老哥,我该走了。”沉默良久之后,陆均说道。
中年人支支吾吾,似乎有很多话,最终只说出一句:“你应该唱歌。”
“我会的。”陆均懂他的意思。
陆均把吉他收回,走到他面前,又给他递了一根烟。掏出打火机点火时,陆均碰到口袋里的五十块散钱,那是这几天赚到剩下的。
他把钱掏出来,放进中年人上衣口袋,道:“老哥,你保重身体。”
中年人伸手掏出那把钱,从中拿出二十五块塞到陆均手上。然后,他把剩下的钱放回去,拍了拍上衣的口袋:
“看,我有钱,我不需要那么多。”
沉默了一会。
陆均回身离开,王境愣了愣,拿起背包跟上去。三个流浪歌手面面相觑,看了看中年人,又看了看陆均与王境。
“这首歌,不火才是怪。”录像的歌手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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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先生,李志义乌现场版,第一次听忍不住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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