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于心不忍
半晌,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封承煜凝眸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钟,已经是快十一点了。
“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这么说着,在书桌后落座,似乎准备开始处理工作。
丁冬闷不做声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的又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见封承煜已经开始批阅文件,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画面极具美感。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你别对我这么好。”
握住钢笔的手顿了顿。
封承煜抬眸望向她,高挺的眉峰在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投下一片阴翳,令他的视线晦暗不明。
丁冬清晰地看见他对着自己勾了勾唇,仿佛是在笑。
“怎么,于心不忍了?”他说。
丁冬抿唇,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书房。
可封承煜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令她的心脏近乎难以自持地激烈跳动。
于心不忍吗?
她不是什么铁血心肠,难得见到封承煜这样有耐心的时刻,再对他报以冷眼,就显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了。
只是,他方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恍恍惚惚,似乎与过去某人的影子相重叠起来。
A城的初夏,已经是很热的天气。
十七岁的丁冬顶着太阳,趴在桥上,眯着眼睛看河边的人给观赏河里的锦鲤投食。
封承煜站在她身边,面上表情淡淡的,目光也是清明得很,似乎根本没有受到这样高温的干扰。
“这鱼好肥啊。”她盯着那条鳞片艳丽的大鲤鱼兀自看了半晌,突然开口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好不好吃。”
封承煜没有答话,沉寂的目光微微一动,落在她的侧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冬伸出手来对着桥下的水比划了一下,大概估算了那条鱼的长度和宽度以后,又皱起眉,喃喃道:“这得成精了吧,活了多少年啊……”
她夸张的动作和语言并没有逗笑封承煜,他只是安静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忽然开口道:“你想吃吗?”
丁冬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抿唇,目光沉沉,热烈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依然不能够驱散他身上的冷冽气息。
“我让人给你做。”他说。
丁冬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又看了桥下的鱼一眼,撇了撇嘴:“算了,这么肥,肯定全是膘。”
她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往桥下走,却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于心不忍?”
她顿住脚,回眸看着他。
他微微勾着唇角,视线中含着些许玩味,看着她,缓慢笑了起来。
那一刻,身边嘈杂的人声尽数散去,丁冬看着他的脸,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反问他:“你在笑?”
她从没有见他笑过,偶尔放松的时候,他也是一脸面无表情。他的喜怒不形于色,没人知道他心情如何。
可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一向冰霜满布的脸上,淡淡绽开陌生的笑意。
听她这么说,他却好像突然愣了一下,随后他敛起笑意,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漠表情。
丁冬觉得有趣,凑近了去看他的的脸。下一秒却被他一把揽过腰身,带进怀里。
一阵眩晕后,他的气息瞬间扑了满怀。他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深邃宁静,呼吸冷冽清新。即使是就这样注视着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专注的目光也还是让她无端地红了脸。
“干嘛!耍流氓啊你!”她叫嚷着推搡开他,气哼哼地往前走。
心底却升腾起雀跃的喜悦。
————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丁冬接到一件工作之外的任务——去医院看望温子画。
对于温子画住进了医院这件事情,丁冬是毫不知情的。
温成国一早就忙着去临市出差,只匆匆吩咐了她两句:“现在换季早晚温差大,子画前两天感冒了没上心,现在有点转肺炎的趋势,这两天我去临市不得空,你就代我去医院照顾一下他吧,就当是我这个当爹的一番心意。”
坐在去医院的车上时,丁冬还是有些纳闷。
就算是真要找个人去医院照顾温子画,花钱雇个护工不就行了?这种差事什么时候轮到她头上了?
见到温子画之后,丁冬心里算是有了底。
床上那个人神采奕奕,面色红润,顾盼生辉的,哪有半点生病的虚弱样子?
见丁冬来了,温子画看起来十分高兴。面带笑意,不住地向她打着招呼。
“稀客稀客,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啊。放着放着,别客气,随意坐。”
丁冬面不改色地把果篮放在他的床头,下意识和他保持安全距离,怕他传染自己。
“说吧。”她靠在墙上,挑了挑眉:“让我来医院看你,是不是你的主意?”
“你说什么呢?”温子画一脸诧异,似乎听不懂她的话:“我一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哪能有这么深沉的心思啊?”
“是吗?那我也算来过了,现在走了。”丁冬说着,就向病房门口走去。
下一秒,温子画就出声叫她:“我现在可是病人啊,你真这么绝情?”
丁冬转过身看着他。
“行,我承认,”温子画靠坐在床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一脸无奈,“我是带了那么几分私心,也是我让老爷子派你过来看我的。”
丁冬缄默,没有再往门外走,目光中却透露出几分困惑。
“我可在他面前说尽了你的好话,我也很不容易的。”温子画顺手拿起果篮里的苹果,擦了擦就咬了一口,不忘接着嘟囔:“他大概是觉得我肯跟他说话,是因为你这个说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估计想着派你过来再加把劲,好好改善一下我和他的父子关系。”
丁冬微微皱起眉,往里走了几步,在病床正前方的座椅上坐下:“你看起来也并不是很膈应他,为什么不肯跟他和好呢?”
温子画闻言,抬眸瞅了她两眼,吃着苹果的动作也有所放慢。
丁冬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犹疑。
“这是我们的家事。”片刻后,他将视线从丁冬身上移走,开口这样说道:“再说了,艺术家的脾气都是很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