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只用了一个小时，赵保安就做好了作业，走出家门，准备去南坡菜园帮着父亲浇菜。走过老地主赵老虎家虽然残破，但依旧显得高大、厚重、深邃的老宅时，看着那曾经恢弘气派，现已残破不堪的大门，看着大门口那两只早已被人砸毁，躺在那里面目全非的石狮子，不觉有些感慨，当年风光无限的赵老虎，如今还不是“荒冢一堆草没了”？正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正出神间，突然，赵保安看到老光棍赵庭玉气势汹汹从老仓房那边走过来，看到他也不理，径直往赵大勇家走去。一分钟不到，赵大勇家院里就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我的羊都快死啦！这都是你干的好事！”赵庭玉的破锣嗓子。

　　“你羊死了关我屁事？！”赵大勇的声音。

　　“怎么不关你事？要不是你往自家豆棵上喷农药，我的羊咋会中毒？要是我的羊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搬到你家来住，要你给我养老送终！”赵庭玉道。

　　“你少给我放屁！我豆棵子上农药已经喷了一个多月了，都下了三场雨了，怎么会药到你家的羊？再说了，你家的羊啃了我家的豆棵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来怪起我来了！你想赖我，没门！”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谁家豆棵子拿来喷农药？你就是故意想着药死俺家的羊！你就是杀人，不，是杀羊凶手！”

　　“你放屁！”

　　“你才放屁呢！”

　　“我的羊要是死了，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了！”

　　“你敢！”

　　“我就敢了！”

　　“你砍死我吧！砍死我就是故意杀人，还有故意杀羊！你砍吧！”

　　赵保安走进赵大勇家院子时，看到赵大勇手持菜刀，赵庭玉则把头伸到他面前，一叠声要赵大勇砍死他。

　　人高马大的赵庭玉虽已年过四十，但看上去依然骨肉强健，精力旺盛。而刚刚二十出头的赵大勇，虽然个不高，却也长得粗壮结实，瞪着俩瓷实的小眼睛，总是红光满面的，又好动，平时不是跑就是跳，呼哧呼哧的，看去气血异常旺盛，一举一动都似乎汹涌着一股子不安分的力量。赵保安感觉，这两个人一旦掐起来，破坏力肯定不小，得出面调解调解。

　　“庭玉叔，大勇哥，你们在干什么啊？”赵保安问对峙着的2人。

　　“他说我药死了他的羊，保安你来评评理，我就打了一遍“1605”，都一个多月了，都下了3场雨了，还能药到他的羊？”见赵保安一时没有说话，赵大勇嘿了声，“你个小孩子，也不懂！我去请丰登大叔来，让他说句公道话！”说着，赵大勇作势要出门去，却被赵庭玉从后面拦腰抱住。

　　“你是想逃啊？”赵庭玉死命抱住赵大勇，咬牙切齿道。

　　“逃你娘根腿！这是我家，我干嘛要逃？”

　　“好啦，好啦，庭玉叔你先松开大勇哥，我觉得这事肯定有蹊跷，你家的羊还真不一定是吃了大勇哥家的豆棵子才生病的。”赵保安道。

　　“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连吴庄村的刘兽医都说了，俺家的羊可能是中毒了。”赵庭玉不以为然。

　　“既然说是中毒了，那刘兽医怎么不给治？”赵保安问赵大勇。

　　“有13只羊都上吐下泻的，趴在那里站都站不起来了。剩下的7只也不吃食儿了，刘兽医也看不出是中的什么毒，我说羊吃了赵大勇家打过‘1605’的豆棵子，刘兽医就说八成是‘1605’中毒，我要他赶紧给治，他说没有解‘1605’毒的药，我这才来找他赵大勇的。”赵庭玉道。

　　“这方面我有点懂，要不你带我去看看？”赵保安道。

　　“得了吧你！连刘兽医都解不了的毒，你能解？”赵庭玉道。

　　“得先看出是怎么回事，才能治病。我肯定能看出是怎么回事。”赵保安道。见赵庭玉和赵大勇都不相信，赵保安又道，“要是你们不相信，耽误了给羊治病，造成严重后果，你们可别怪我！”

　　“好吧，我带你去看看，可他赵大勇，也得陪着咱们去，才行。”赵庭玉道。

　　见赵大勇在犹豫，赵保安冲他说道：“是你该负的责任，你赖不掉，不是你的责任，他也硬安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

　　“我才不怕呢！走就走！”赵大勇道。

　　3人来到赵庭玉家，一进大门，就见院子东南角的羊圈旁，兽医刘祖力正看着圈里20来只山羊在呆呆发愣，见赵庭玉等3人走过来，摇摇头道：“真看不出是得了什么病。要真是‘1605’中毒的话，根本没解药，就看它们造化了。”

　　走近羊圈，赵保安看到，有十几只羊趴在羊圈地上，萎靡不振的，站着的几只羊也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地上遍布羊的稀薄的粪便和一些渣糊状的青草，不少羊的屁股上依旧濡湿而肮脏，应该是上吐下泻所致。

　　见赵保安走近羊圈，那只最老的山羊立马认出了他，原本黯淡的羊眼里立马泛出了光亮：“保安你来啦？太好啦！我们只有跟你才能沟通！”

　　“你们怎么啦？中毒了吗？”赵保安问。

　　“可能是吧，我们喝了小河沟里的水，就感觉不舒服了，头昏，恶心，肚子疼，不少羊都上吐下泻的，应该是中毒了，那小河沟里的水肯定有问题。”

　　“你们不是吃了喷了‘1605’的豆叶才中毒的吗？”赵保安问。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几只羊确实是跑去豆田那边过，可它们只吃了一口两口的豆叶，根本不可能会这样。”

　　“你是说，是喝了小河沟里的水，中毒了？”赵保安问。

　　“八成就是。那小河沟里的水有股子怪味，我们都喝了，有的喝多点，有的喝少点，因为当时大家都口渴了。”

　　“是哪里的小河沟？”

　　“就是西坡观音庙那边。”老山羊道。

　　老山羊提到观音庙，赵保安立马想到，那里有家小型造纸厂，造纸厂附近有条小河沟，若说羊们是喝了那条小河沟的水中毒的，这事肯定跟造纸厂排放污水有关。想到这里，赵保安走进羊圈，装模作样在几只羊的嘴巴上和屁股上看了看，又看了看地上的污物，对刘兽医说道：“不是‘1605’中毒，是喝了造纸厂排放在小河沟里的废水所致。”

　　“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怀疑不是‘1605’中毒。观音庙那边确实有家造纸厂，也确实在将污水排放在小河沟里，难道真是喝了污水的原因？”

　　“要是喝了造纸厂的污水，你该给它们吃什么药呢？”赵保安问刘兽医。

　　“没药可医。”

　　“你是兽医，怎么会无药可医？”

　　“你也知道，那造纸的废水有多毒，咱庄户地里，哪有那药啊？”

　　“那你挎包里有什么药？”

　　“只有土霉素和痢特灵。”

　　“土霉素和痢特灵不就是治肠胃感染和拉肚子吗？怎么就不行呢？”

　　“喝了造纸厂的污水，属于中毒，是化学中毒，普通的治疗拉肚子和胃肠感染的药怎么会有用呢？”

　　“那咱乡里、县里的兽医站，也治不了吗？”

　　“那还不是一样？他们能给你的，还不就是这类药？”

　　“这么说，我的羊就没救啦？”赵庭玉眼睛红红的，都带着哭腔了。

　　“也不知道那纸厂的污水是什么化学成分，不用说咱这小地方，估计大城市都还没研究出解药。”

　　见赵庭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不顾地上的一滩滩鸡屎和羊屎，痴痴呆呆地不住嘟囔着，完了，完了！赵保安道：“就给它们吃土霉素和痢特灵吧，也许管用。”

　　“跟你说没用！明摆着是中了化学毒，你给它们吃杀菌抗炎的药，怎么可能有用？”刘兽医有点不耐烦起来，往大门口走去，看样子打算走人。

　　“既然没有更好的药，还是试试土霉素和痢特灵吧！”赵保安道。

　　见刘兽医似有顾忌，赵保安立马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怕医不好，庭玉叔会追究你医死了他的羊？”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刘兽医听了赵保安的话，蓦然站定，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惊讶地望着赵保安：“你......”继而快速地眨眨眼睛，盯着赵庭玉，“也就是这么个理儿，我要是给你家的羊喂了土霉素和痢特灵，要是你家的羊活不了，你可不能怨我，更不能觉得是我把你家的羊耽误了，也不能觉得是我把羊给治死了？”

　　“我保证不怪你！保安可以作证！我要是怪你，我全家人......”大概是想到他全家只剩他一个人，就又改口，“嗯，我要是怪你，我就不得好死！”

　　“那就试试？”

　　“试吧。”赵保安和赵庭玉同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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