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小白的劫难
1986年7月20号一大早,赵保安跟母亲张彩云说要去同学家给羊瞧病,走到大门口时,却见村民赵北齐急惶惶地走进院来。
“保安保安,快去给我看看吧,我家那祖宗,也不知道怎么啦,都两天不吃食儿啦,没精打采的,照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啥?你,祖宗?”赵保安瞪着赵北齐问。
“嘿,就是我家的‘一撮毛’。”
“啥一撮毛?”赵保安还是不明白。
“就是他家的那头小驴骡子,头上长着一撮白毛,就叫‘一撮毛’。”张彩云也许听到了赵北齐和赵保安的谈话,于是从屋里走出来说道。
“嚯!你可真行!”赵保安道,“走吧,去看看。”
来到赵北齐家,一进院门,赵保安便看到,一头身架子偏小的看不出是驴还是骡子的牲口卧在牲口圈里一动不动,任凭苍蝇在它身上嗡嗡嘤嘤乱叮乱飞。牲口圈地上,粪便狼藉,尿迹斑驳,但一看就是隔日的粪便和尿迹。
闻着圈里冲出的一股股臭气,赵保安捂住鼻子,嗡声道:“圈里弄得这么脏,牲口不生病才怪呢!”
“都七八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也没见它得过病啊!”赵北齐道。
“这不就得病了吗?”赵保安道,“长期呆在屎窝尿窝里,闻着这臭气,神仙也得得病!”
“那它,是得了什么病啊?你给治好了,我就给它打扫打扫。”
“我去你个二大爷的!这小驴?骡子?跟着你丫个懒汉,跟着你丫个忒不讲究的,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赵保安心道,嘴里却说,“这个样子,我怎么给它治啊?治了也是白治!”
“啥意思?”赵北齐白痴相看着赵保安。
“你先把牲口圈打扫干净了,再把小驴、啊骡子,身上的粪便都给清理干净了,要不,我没法治。”
“这......我,我,就这样治,不行吗?”
“不行!”赵保安道。
“好吧。”赵北齐见赵保安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态,只好开始清理牲口圈。
半个小时内,赵北齐把牲口圈和小驴骡子身上清理了3遍。第三次,赵保安才验收合格。
“怎么样啊?现在舒服点了吗?”赵保安问小驴骡子。
没有声音,小驴骡子还是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下眼脸泪痕斑驳,显得异常憔悴。
“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来帮你?”赵保安问小驴骡子。
一样的,理都不理。
“怎嘛,你耳朵出问题了吗?”赵保安问。
小驴骡子把头一扭,白了赵保安一眼,还是不吭声。
“耳朵没聋嘛,那咋不吭声呢?”赵保安道,“我是来给你治病的,你可别跟我置气。”
见小驴骡子依然不理睬自己,赵保安心道:“你丫的,该不是自闭症吧?”
“你再不吭声,我可要走了!是你主人求着我来给你治病的,你咋跟我置气呢?”赵保安道,“我知道你家这个赵北齐是个不讲究的,知道你对他有意见,可你已经生病了,要是不配合治疗的话,可能命都没了!”
“死了算了!”小驴骡子终于冒出一句话。
“我看啊,你这就是心病,心里不得劲了是不?”赵保安问。
见赵保安光盯着小驴骡子看,不吭声,赵北齐忍不住问他:“咋样呢,保安?”
“别吭声!”赵保安道。
赵北齐只好闭嘴。
“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跟我说,我能治得了这个赵北齐。”赵保安对着小驴骡子说道。
“你,你真能帮我?”小驴骡子这才正正经经看了赵保安一眼。
“我保证。”赵保安道。
“唉!......”小驴骡子叹道,“我站起来和你说。”
见小驴骡子竟然站了起来,赵北齐惊讶地看着赵保安:“保安啊,这畜生,它,它没事了吗?”
“病得这么严重,咋能没事?”
“那它,它怎么,站起来啦?”
“叫你别吭声。”赵保安道,“要不,你先到屋里去,别妨碍我看病!”
“好啦,好啦,我不吭声就是啦,你快给它治吧!”赵北齐再度闭紧嘴巴。
“你先过来看看,我背上的伤。”小驴骡子道。
赵保安走到小驴骡子跟前,围着它仔细看,发现小驴骡子皮毛枯涩,瘦骨嶙峋的背上布满了伤痕,大部分是陈旧性的,也有刚刚结痂的。
“看到了吗?”小驴骡子问赵保安,“有的是被他打的,有的是被辕套磨的。”
“咋会这么多伤?”
“你看我这副样子,还有几把子力气啊?可他赵北齐,他……”小驴骡子哽咽起啦,说不下去了。
“好啦,好啦,别跟个娘们儿似的,硬气点,有事说事!”赵保安道。
“我是个女的,就是个娘们儿,我伤心,我难过,我哭两声怎么啦?”
“你是母的啊?对了,你是小毛驴啊,还是小驴骡子啊?”
“啥意思?”
“看你好像比一般的驴骡子都小,像头小毛驴,可他们却都叫你小驴骡子,我觉得奇怪。”
“我就是小驴骡子。”
“哦。”
“那你说说,你身上这么多伤,是怎么来的?”
“自从跟了他赵北齐,我就很少吃好过一顿饭,觉也睡不好。特别是这两年来,我感到身体真的不行了,没精神,没力气,没心劲儿。可他赵北齐,却还是把我当青壮年牲口使,拉车,拉犁,拉耙,拉蹍,拉磨,从早到晚不让我歇歇。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拉不动了,他就拿鞭子抽我,还骂我,什么脏话都能骂出来。我也是有自尊的,我就拼了命拉,一拼命,身上就搞出伤痕来了,加上他鞭子给打的,天长日久,身上就伤痕累累了。对于我身上的伤,他从来都不给我处理一下,都是自然结痂慢慢好去的。经常的,我身上的伤还没结痂呢,他就又急着拉我出去干重活了。”小驴骡子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他赵北齐,嗯,他,嗯,他根本就不把我当牲口待,嗯……”
“你这么伤心,就是因为这个?”赵保安问。
“这只是一个方面。”小驴骡子道,“你看我这个窝,比猪圈坑都脏,我白天累死累活,晚上还要住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窝里,别人家的驴啊,牛啊,骡子啊,人家住的都是干净清爽的圈舍,你看看我住的,这叫啥?这个季节里,到处都是又肥又嫩的青草,人家主人动不动牵了牲口去到野外好吃好喝,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赵北齐倒好,一天到晚不是逼着我干活,就是把我栓在这臭气熏天的圈里,给我铡捆棒槌秸,撒把棒槌粒子,吃不吃都是一顿饭,不吃拉倒,还省下。
“就算生产队那阵子,大家没粮吃,每天就吃青草,那日子过得,反倒比现在好多了。我就想不通啊,看着他家日子一天天好过了,我的日子倒一天天难过起来,这算怎么回事啊?我已经26岁了,照着你们人类的寿命算,我也已经六七十岁了,可他赵北齐,还是把我当成青壮年使唤。我是真的受不了啦,想想还是死了的好,死了就解脱了。”
“你才26岁啊?俺家以前养的那头骡子,都35岁了,干活还像是青壮年呢!”赵保安道。
“你说的是老肥吧?嘿!......”小驴骡子咬牙叹息,“你可真会比!”
“咋啦?”赵保安问。
“还咋啦,老肥过的是咋样的日子?我过的是咋样的日子?你爹都是拿老肥当儿子养的,这谁不知道啊?从春草返青,到秋草枯黄,只要不是实在抽不出空,他哪一天不牵着老肥出去吃草?再说你家的牲口圈,我早就听说了,不相信,就偷偷跑去你家看,那个干净,那个清爽啊!我当时就想,要是能让我住在这样的家里一年,哪怕是半年,甚至只要1个月,我也就知足了。老肥给生产队干了大半辈子的活,在你爹的关心爱护下,它也享了大半辈子的福,最后干脆去你家享福了,你爹还给他养老送终,而不是把他卖给了牲口贩子。我就想不通,同样是牲口,命运差别,咋就这么大呢?”小驴骡子说着,眼泪噗噜噜往下掉。
“明白了。你等着,我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赵北齐。”赵保安道,“对了,赵北齐家,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你说的,是,什么方面的?”
“当然是,不好的事情;或者说,是麻烦事。”
“让我想想。”小驴骡子皱眉想了下,“我家的鸡,被黄鼠狼咬死,算不算啊?”
“算。你说说,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咬死的的?”
“前天夜里,从破洞钻进鸡窝,咬死了两只。因为洞太小,没有拖走,在鸡窝里吃了半只。那一只半死鸡,被赵北齐炖了,吃得汤都不剩,就因为吃得太急,吃得太多了,不仅被鸡骨头卡了喉咙,还拉了3天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