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前两名青年却都在不住地冷笑。

　　赵保安发现，那老头后脑处，大半白的头发里夹杂着些血迹。而那名跪着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灰头土脸的，额头上有个青肿大包，还在隐隐地往外渗血。他这会儿正低着头，闭着眼睛，任由老头踢打咒骂，一声不吭。

　　这老头和中年男子，是什么关系呢？莫非，他们是两父子？看样子，他们好像刚刚干过架，难道，中年男子竟然干不过老头？赵保安心道。

　　“你们，你们要是不把宝石退给我，我，我就当着你们的面，把他打死！我再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我，我说到做到！”那满面沧桑，脸上皱纹纵横的老头哭咧咧道。

　　“你懂不懂行规啊？你有没有做过生意啊？卖出去的东西，你说要回去就要回去啊？想都别想！”柜台内一名高个子青年道。

　　“那是我挖的宝石，我又没同意卖，你们收了也不算数！你们要是不还给我，我，我就去告你们！”老头瞪着血红的眼睛道。

　　“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四没强迫交易，你要去告，尽管告就是！别在这里鬼哭狼嚎的，影响我们做生意。走！赶紧走！”另一名黑胖青年冲老头喝道。

　　“我说过，那些宝石都是我一个人挖的，我没同意卖给你们，你们收了也不作数！你们就得还给我！”老头坚持道。

　　“你挖的宝石，你儿子卖掉，怎么就不作数了？他是不是你亲生儿子啊？”高个子青年问老头。

　　“他不是我儿子，他就是个畜牲！”老头怨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禁不住再次在男子背上踹了一脚。

　　“畜牲也是你的儿子！”高个子青年冷笑道，“你们两父子的事情我们不管，你们回家关起门来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管我们屁事？走走走！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

　　“我说过，我们正正规规做生意，又没违法，又没违反政策，也没违反行规，你跟我们来这一套，没用的！”黑胖青年道，“你们再不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也许见来硬的没用，老头扑通一声跪在了三个青年面前，哭咧咧道：“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我家老婆子，我老婆子躺在炕上三个月了，要是再凑不齐手术费，她可就活不了啦！那一袋子宝石，是拿来救命的啊，是我没白没黑挖的啊！你们就行行好，退给我吧！退给我，我卖个好价钱，才能救我老婆子的命啊！”

　　这时候，门口和店里聚来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有指责店里做生意不厚道，坑人的；有指责地上跪着的中年男子自作孽不可活的；有摇头叹息的；有嘻嘻哈哈显得颇为兴奋的；有劝店里把宝石退给老头的；有劝老头回家的，说买卖自愿反悔也没用。

　　在此，有必要介绍一下这老头和他儿子的。

　　老头名叫张村友，他的儿子张小敏4年前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了获取赌资，将他爹挖了一年的宝石偷出来，卖给了少峰宝石收购公司。由于各个宝石收购点都知道这张小敏是个赌鬼，他为了筹集赌资，经常坑蒙拐骗，甚至偷窃，只要他手里有着可以换钱的东西，包括宝石，往往只要给钱，他就会卖。大家了解他急着去赌钱的急迫心理，便拼命地给他压价，只给他相当于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也就因此，张小敏卖给少峰宝石收购公司的那袋宝石，只卖到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

　　再说张村友的家庭，由于家在矿区，这几年，张村友家条件其实不算差。只是，当手里有了余钱后，儿子张小敏便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当自己手里的钱赌光后，张小敏便将手伸向了家里的钱匣子，一个月不到，不但赌光了家里的现钱，就连存在信用社的5000块存款也被他偷偷领出来赌光了。因为偷偷赌光了家里的所有存款，张小敏的媳妇跟张小敏大闹一通，气恨之下，带着6岁的儿子回了娘家。

　　到此，张小敏如果能够改过自新，凭着家里拥有的宝石开采权，想要翻身，并不难，可张小敏却似乎被鬼上了身，不但没有戒赌，反而变本加厉。先是将家里能够卖钱的物件全部贱卖，以筹集赌资，等到家里再无可以换钱的东西后，他便开始转让家里拥有的宝石开采权，一年不到，家里就再也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了。

　　原本，张小敏的媳妇赌气回到娘家，是因为气恨，再就是为了给张小敏压力，让他改过自新。只是，当她发现张小敏竟然变本加厉，不但卖光了家里的东西，还把全家生活指望的宝石开采权都贱卖挥霍掉了，这便令她由气恨变成了绝望，发誓再也不跟张小敏过了。

　　为了筹集赌资，张小敏只好利用自己本地人的有利条件，去帮着外地宝石商人收购宝石。原本这项工作收入也不错，只是，对于赌博这个无底洞，也就是杯水车薪。为了筹集更多的赌资，原本安分守己的张小敏干起了坑蒙拐骗偷的勾当，为此，经常被人殴打，还几次被治安拘留。如此时间久了，名声在外的他，便再无人敢雇用。

　　再说张小敏的父母，当他们知道自己的独生儿子染上赌博恶习不能自拔时，也曾对他苦口婆心进行劝诫，甚至以死相逼，父亲张村友甚至为此打断过张小敏的肋骨。但当发现已经无力挽救这个独生儿子时，张村友选择了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然而，当张小敏再无地方筹措赌资后，便只有将魔手伸向自己的父母。他竟不顾母亲生病卧炕，先是偷光了父母的积蓄，然后偷了父母的存单和父亲的私章，去信用社领出了父母的存款，赌个精光。他母亲由于受不了刺激，病情加重，昏死在炕上，后经送往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却需要动手术。

　　由于张村友藏着的另外一张存单并未被张小敏发现，那笔存款加上将自己挖了一年的宝石卖掉，应该够支付妻子的手术费和医疗费。但就在今天一大早，张村友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挖了一年的宝石，突然不翼而飞了。这一发现令张村友大吃一惊，立马问炕上的老伴，儿子张小敏什么时候来过家里。老伴说昨天下午来过的，问张村友怎么啦，张村友怕再刺激到老伴，就说没什么，说看到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就烦，以后连门都不让他进。

　　认定是儿子张小敏把宝石偷去后，张村友直接来到儿子家，见儿子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就把他摇醒，直接要他把拿去的宝石交出来，哪知道张小敏却显出一头雾水状，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抓着糟乱肮脏的头发，问什么宝石。一看儿子那副样子，张村友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是通宵赌博，刚回家不久，更加认定宝石是他偷的。

　　“你娘已经说过吧，收宝石的人也说过，我那袋宝石就是你偷的。”张村友瞪着儿子张小敏，“你这个畜牲，你娘还躺在炕上等救命呢，你却把她的救命钱都偷去！你还是人吗？”

　　“我说过我没偷，你爱信不信！”张小敏腻歪地看着父亲。

　　“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就是你偷的！”张村友道，“今天你要是不把宝石还给我，我就跟你拼了！反正留你在世上，就是个祸害！”

　　“跟你说我没偷！”见父亲瞪着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的样子，张小敏有点怕了，跳下炕趿拉上布鞋，就准备往外走，被张村友一把拉住。

　　张小敏以为父亲要向自己动手，情急之下，用力一把把父亲推倒在地上，父亲的后脑撞上了炕墙，半天爬不起来。

　　趁着父亲一时爬不起来，张小敏再次爬到炕上，从炕席下拿出一个塑料袋，看样子里面装着钱。

　　跳下炕，瞅了父亲一眼后，张小敏走到外间，往院子里走去，刚刚走了几步，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往西屋走去，从西屋杂物堆里又找出一个布包，也踹在口袋里，然后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