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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四年七月
寒来暑往,时光飞逝,顶着皇后头衔,独居在栖凤阁,她侍弄花草、开土种菜,每日与群书为伍,与百花为伴,平淡无奇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年。
内侍府拨来伺候的奴才,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不是挑剔,而是这些奴才们知道皇后是个落魄主,跟着她没前途更无油水,所以个个没精打采,无心侍奉,倒也体贴,所以借故将他们一一打发了去,最后只留下月芽儿跟自己相依为命,倒也清闲自在。
每天除了晨昏定省去给两宫太后请安外,鲜少出门见人,更没见过雍楚泽,遇到大型宫廷活动,她也总是推脱身体不适,一概不参加,这些年雍楚淮倒是时常前来探望,虽然他已经在皇室安排下,娶了何婉心的表妹王氏为妻,不过在他心底,一直有个很特殊的位置,没有外界干扰,两人已然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却又保持着微妙距离。
两年来,后宫斗争愈演愈烈,雍楚泽也在皇嗣压力之下,不得不临幸其他嫔妃,华妃对此愤怒之极,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肚子不争气,侍奉皇上多年,却一直无所出,这一点她和孝纯太后十分相像,可惜秦可儿出身卑微,又没靠山,情况根本不能跟太后当年相比。
望着镜中日渐老去的容颜,秦可儿焦虑不堪,一方面不知是属下无能,还是当年孝恭太后留下的线索有误,总之一直没能找到那个所谓的知情人。
另一方面景华殿那个小贱人怀孕了,心里更是又妒又恨,霸占着椒房宫又怎样?皇上专宠又怎样?一切都抵不上一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待我?秦可儿气得狠狠捶打自己小腹,侍女珍珠赶紧上前劝阻:“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捶坏了可是自个儿的身子啊!”
“你说的对,本宫不该拿自己身子出气,都是那些太医没用!给本宫吃了那么多苦汤子,一点儿效果都没有!本宫要扒了他们的皮!”
“贵妃姐姐这是怎么了?要扒谁的皮啊?”何婉心扭着腰肢,头上珠翠叮当作响,款款走了进来。
见来人是她,秦可儿十分不悦:“怎么?你的好姐妹怀上龙嗣了,你不去巴结巴结,上本宫这儿作甚?”
“唉!想当初那小贱人成天跟在我身边像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现在仗着怀有龙胎,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何婉心兀自坐了下来,摇着手中绢扇,闷闷说道。
“哼!被自己养的狗咬了,怪谁呢?”看来跟自己一样心里不舒坦的大有人在,秦可儿稍微平衡了些。
“我倒是无所谓哦,难道整个后宫就那个小贱人会生儿子?别人就不能生吗?”说到这儿,她赶紧用扇子捂了捂嘴,瞄了一眼秦可儿阴晴不定的脸,笑着赶紧解释:“这天都入秋了,不知怎的还是闷热难当,妹妹被那暑气冲晕了头,无意冒犯,姐姐别见怪啊!”
看秦可儿没支声,她又继续说道:“妹妹我好歹还有太后和家里人照顾着,那个小贱人都敢往我头上爬,若是日后生下皇子岂不更加目中无人,到时若欺凌姐姐的话……”何婉心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可儿粗暴打断了:“她敢!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嫔妃,运气好怀上皇嗣而已,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想凌驾于本宫之上,简直痴人说梦!”
“呵呵……姐姐息怒,妹妹今天不过是受了点那个小贱人的气而已,有感而发,想来她也不敢找姐姐麻烦,我爹爹从宫外搜来一些生儿子的秘方补品,姐姐不妨一试!说不定能得偿所愿呢!”何婉心笑着吩咐侍婢们放下一堆药材后便告辞而去。
待何婉心走后,秦可儿气得往桌上狠狠一扫,茶具物品悉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吓得一旁随侍的婢女胆战心惊。
“珍珠!去御书房请皇上移驾椒房宫!”
“是!奴婢马上就去!”主子正在发火,这个时候离她越远越好,珍珠赶紧跑了出去。
御书房
雍楚泽打发走珍珠后,长长叹了口气,当年以为顺从两宫太后之意,册立诸妃,就能稳定后宫,谁知那简直是就是灾难的开始,这些女人争风吃醋花样百出,简直让人应接不暇,就连向来温顺的可儿,也慢慢变得不可理喻,听珍珠口气,她今天莫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对于她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雍楚泽感到很无奈很疲惫,随手拿起一本书册,无聊地翻了翻,一行娟秀小字引起了他注意。
黄叶白菊秋意晚,千里共婵娟。
流云过尽,归雁无期,何处寄家信?
泪痕不尽凭栏泣,拈花旋研墨。
渐书道别离,此情深处,红笺亦无色。
一首小词,字迹工整短短数句,娓娓道出了作者无尽思乡之情,不知是何人所作?不过不难看出是女子所书,雍楚泽有些好奇地问身边小安子:“这书哪儿来的?”
小安子从雍楚泽出坠星宫起就一直随侍左右,年纪不大却是个机灵鬼,深得皇帝喜欢,他瞅了一眼书册,很肯定的回答:“桃源诗集!是皇上前些日子去博文轩拿来的啊!”
雍楚泽想了想,好像有那么回事,最近闲来无事时,喜欢去博文轩找些书来看,可能是自己挑来的,会是谁在这书上写词呢?
不过不论写字的是谁,想必也是个落寞之人,在这深宫禁院里,除了追名逐利之徒,就是些阿谀奉承之辈,如此有才情之人倒也少见,被自己看见更是种缘分!于是淡淡一笑,信手提笔在书页的另一端写到:
明月晚秋风渐寒,卿~随遇而安。
落花流水,有意无情,何苦自伤怀?
雕栏玉砌朱红门,黄叶庭院深。
惊鸿留影处,年华易去,红颜亦无色。
写完,他又若有所思地暗自出神,小安子见状小声提醒了句:“皇上,华妃娘娘还等着您呢……咱们要不要先去……”
雍楚泽有些心烦,实在不想去椒房宫听她抱怨,丢下书册快步往外而去,边走边说:“朕去御花园散散心先!”
遣走大批随从,雍楚泽只带着小安子漫无目的游走在园中,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僻静庭院,这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四处弥漫着一股桂花清香,却见不到半个人影,雍楚泽有些好奇,直直往里走,来到后院,眼前花草飘香,瓜果满棚的景象充满田园风光,让他十分惊叹,没想到皇宫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片世外桃源。
“这是何处?”
“好像是皇后娘娘住的栖凤阁……”小安子有些不敢肯定,在还没入住时,他曾来过这里,以前萧条破败,可不是这般模样!
这时,和月芽儿刚好从旁边小屋走了出来,突然看到雍楚泽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呆呆愣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
“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两年不见,雍楚泽都快忘记皇后长什么样儿了,看她一身粗布衣衫,打扮得像个丫头,若不是脸上那块红斑,还真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宫女呢!
“你……住的可好?”半晌雍楚泽吐出一句话,可话一出口,他又忽觉不妥,两年了,自己从未正眼瞧过她,现在这样问候,显得太过虚伪。
一怔,自己住的好不好,他何时关心过?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不过大婚前两人已经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所以面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倒显得比较自然,笑了笑说道:“臣妾过的很好,皇上看这园子就知道,臣妾可没闲着!”
落落大方邀请雍楚泽入座,再和月芽儿一起从葡萄架上摘下几串晶莹剔透颗粒饱满的紫葡萄,放到他跟前。
“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名叫紫水晶,两年前太皇太后赏了我一串,我就把种子留了下来,没想到还真被我种出来了,皇上您尝尝,味道可不比西域进贡的差!”
雍楚泽吃了一颗,果然清香沁甜,十分爽口,不禁赞道:“没想到皇后竟然精通农耕之道,真是难得!”
“我家主子会的可多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月芽儿像献宝似的马上接口,瞪了她一眼小声斥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雍楚泽摆了摆手表示无碍,环顾四周那葡萄架下还有一套用百年树根雕刻的桌凳,利用树根天然造型,做得十分古朴别致,桌上一方棋盘,黑白两子杀得难解难分,转头问:“你会下棋?”
“臣妾会点儿皮毛,闲来无事自己对弈一番……”
其实这套桌椅和棋都是恭亲王雍楚淮从宫外弄来的,那盘棋就是几天前跟他对弈还未分出胜负的棋局,他们约好下次再分胜负,不过这事可不敢对雍楚泽说,只能谎称是自己跟自己下的。
“既然如此,那朕就陪你下完如何?”雍楚泽也不等答应,兀自走到棋盘前坐下,捻起黑子认真思考起来。
无奈,只得顺从,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暗沉,都还没分出胜负,雍楚泽自小熟谙棋道,也是个高手,除了恭亲王外,他还不曾遇到过对手,今日与皇后一战,他颇为惊喜,看一脸专注神情,雍楚泽忽然觉得,这个皇后长相虽难看,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令人舒畅的气息,与她相处亦十分惬意自在,不免多了许多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