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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四年十一月十四
有了皇帝旨意,太医院的人再也不敢怠慢皇后,内侍府也急忙调拨了一批宫女、太监前来栖凤阁伺候,这座向来无人问津的冷清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周淑子这段时间衣不解带地侍奉在身边,她的温婉善良也令雍楚泽十分感动,没想到这后宫妃嫔中也会存在如此温馨的姐妹情谊,值得肯定和褒奖。
经过太医悉心调养,病情逐渐好转,人也恢复了意识,雍楚泽暗自欣喜不已,处理完正事,就迫不及待要去栖凤阁,可刚刚跨出御书房的门槛,迎面就碰上了四月未见的华妃秦可儿。
看她一脸憔悴不堪,雍楚泽感到无比心疼和愧疚,这些日子心里只记挂着皇后,几乎快把她给忘了。
“皇上……”秦可儿未语泪先流,一头扑进雍楚泽怀里,抽泣起来。
“可儿!朕的可儿!你终于回来了!”雍楚泽紧紧搂住怀中人,幽幽叹道。
“臣妾日夜思念皇上……想得都快发疯了!好不容易熬到解禁之日,就迫不及待来见皇上,您不会怪臣妾不懂规矩吧?”
“傻丫头!朕怎么会怪你呢?”雍楚泽温柔捧起她小脸,宠溺说道:“看看朕的可儿,真是人面黄花独憔悴啊!这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吧?”
“其他没什么,就是想皇上想得苦!”
“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朕会好好补偿你!”
“皇上……柳贵嫔的孩子……您不怪我了吗?”秦可儿小心翼翼问道,她需要知道皇上心里到底介不介意这件事。
“你已经受过责罚,这件事以后就不提了,而且朕相信,你绝对不是有意为之的对吗?”
见皇帝心里在乎自己,多过在乎那孩子,秦可儿长舒了口气,十几年的苦寒相守,那份感情的确是无人可以替代的,窝进他温暖的胸膛,贪婪呼吸着他身上那淡淡紫檀香,秦可儿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四个月的相思之苦、四个月的望穿秋水,四个月的梨花泪,何婉心!你等着,本宫要你加倍还来!
栖凤阁
今天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发现屋子里多了好些奴才,却唯独不见月芽儿,有些奇怪地问周淑子,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姐姐这一病可不得了,不仅让皇上严惩了那班势利太医,处死了当天对您大不敬的内侍府太监,他还不眠不休亲自照顾了姐姐你好几天呢!”周淑子一边吹凉手中汤药,一边羡慕无比地说道。
严惩太医处死太监,相信,可淑子说他不眠不休照顾自己,她绝对不信,一想到那天的屈辱,整个人就不寒而栗,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真是至理名言,这个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否则小命儿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
周淑子看沉默不语,就知道她此刻心里怨气未消,将手中汤药递到嘴边,笑道:“姐姐莫生气了,妹妹有没有骗你,等会儿皇上来了你就知道啦!其实妹妹看得出来,皇上心里可在乎你了!”
“皇上心里若真在乎我,又怎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等令人心寒之事?”轻轻推开药碗,冷冷说道。
周淑子叹了口气,屏退左右侍奉的宫女,然后悄悄对道出了事情原委,末了十分奇怪地问道:“这栖凤阁平日就你和月芽儿,那玉佩到底是谁藏到姐姐枕头下的?”
周淑子的疑问,也正是心中困惑不解的地方,月芽儿是个忠心可靠的丫头,从她不顾生死为自己求太医的事情上不难看出,这孩子绝不会做背叛自己的事,玉佩一定是外面的人偷偷放进来的。
“姐姐考虑的没错,妹妹也觉得是外面人干的,所以这栖凤阁已经不安全了,姐姐要不趁现在让皇上给你换个地方?”
“能换到哪儿去?换得再远,也在这宫墙包围之中,若真有人想害我,去哪儿都没用!”
“那姐姐你就坐以待毙吗?不如咱们去跟太皇太后说说,求她老人家拿个主意?”
“不行,太皇太后凤体违和,我不能前去侍疾已属不孝,岂敢再让她老人家为我劳心?眼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话说的有些凄凉,在这个皇宫里,除了周淑子和月芽儿,就只有太皇太后是真心待她,也早已视她为亲人,不能前去侍奉她老人家,心里已经过意不去,实在不愿再让她担心受怕。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没理出个头绪,周淑子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奇怪的喃喃自语道:“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来?”她话音刚落,小安子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大病初愈的皇后有些惊喜。
“娘娘面色红润,看来是大好了!”
“小安子,皇上人呢?”周淑子急声问道,她很奇怪,今天怎么是小安子一个人来。
“那个……皇上今儿有事脱不开身,让奴才过来看看皇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小安子没说是华妃绊住了皇上,怕皇后心里不舒服。
“内监大人有心了,替本宫谢谢皇上好意,本宫现在什么都不缺,请皇上无需挂念!”其实并不相信雍楚泽会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也不打算领受他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什么派人来探望?什么拨人来伺候,无非是多找些人来监视自己罢了,于是冷冷打发了小安子,让他回去复命。
“姐姐你这是何苦呢?皇上一番心意,你如此这般,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周淑子只怪态度太过冷漠,殊不知她心中凄苦,好不容易理清了两个男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好不容易决定好好爱一个人,可皇帝所做的一切,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突然给了自己致命一击,就算事出有因,但他的武断,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比他的冷漠更加可怕。
皇后大病初愈,华妃解禁出宫,虽然表面上是各归各位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好在太皇太后的病情也大有好转,太医建议每日沐浴温泉水,以达到活血驱寒的疗养目的,所以太皇太后准备起驾前往骊山行宫暂住,为了弥补之前没能侍疾的遗憾,以尽孝随侍的名义一并同行,一方面是为了侍奉太皇太后,另一方面是想出去散散心,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愿意见到雍楚泽。
其实不用躲,雍楚泽也不打算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去见她,再说华妃刚受了四个月的监禁之苦,实在不忍心她再为自己因别的女人分心而难过,于是每天除了朝政,几乎都守在秦可儿身边。
三日后太皇太后銮驾正式启程,一支由三千禁军和一千宫人组成的庞大队伍,缓缓行驶在通往骊山的大道上,坐在华丽车驾内,望着窗外苍茫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派萧条,伤感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主子,外头风大,还是把帘子关上吧!”月芽儿怕冻着,伸手将车帘放了下来,又递给她一个紫金暖炉道:“你的病才好,太医说了不能再受寒!”
转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还说我,你自己呢?身子骨好了吗?不好好呆在宫里养身子,死活白赖硬要跟来,我是去伺候太皇太后,又不是去玩儿!”
“你去伺候太皇太后,那我就伺候你嘛!再说了,要是把我一个人留在宫里,非闷死不可!”月芽儿嘟着嘴直嚷嚷,她们两人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私底下也不让她自称奴婢什么的,两人你啊我的,没有什么避讳。
两人正说着话儿,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月芽儿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怎么不走了?”
算了算时辰,现在是卯时,京城距离骊山行宫有两日的路程,今天应该是在此安营扎寨了吧?于是赶忙让月芽儿把雪狐裘拿出来,往身上一披,就匆匆下车去了。
钻进太皇太后的车撵,就看到她正倚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随侍的苏嬷嬷轻轻给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天这么冷,您怎么不在车上待着?”
“我来看看太皇太后!”对任何人都十分亲切和蔼,所以深得下人们喜欢。
“皇后娘娘真是孝顺,那奴婢出去给你们煎壶桂圆红枣茶,好暖暖身子!”
“有劳嬷嬷了!”
待苏嬷嬷一走,太皇太后就睁开了双眼,笑眯眯盯着:“好孩子,你身子可好些了?”
“儿臣不孝,害太皇太后担心了……”
“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我这个老太婆人老心不老,哀家知道,你心里受委屈了。”
“儿臣贵为一国之后,又有太皇太后宠着,怎么会受委屈呢?”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边拿过软垫给叶太后垫上,一边又拿起羊毛毯子盖在她腿上,手脚十分麻利。
“善良大度是你的美德,不过要在后宫生存,还需要智慧跟谋略,有时心狠手辣当机立断也是不可或缺的,只有这样,你才能长久地立足于后宫,立足于世间。”
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对说了一番话,其实自被册立为后以来,叶太后就时常教给她一些后宫争宠和生存的法则,只是一直没有争宠之心,所以从未放在心上,今天听到这句话,不免心头一阵刺痛,在别人看来,也许她只是暂时失败而已,可在她心里,她已经被那个男人的绝情给彻底打败,就连去听他解释的勇气都没有,或许从此以后,一切都将恢复到原点,恢复到他们,只是有着世间最尊贵名分的陌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