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城的天空已经整整一天没有飞机飞过,整个城市刹那间变得安静起来,王云羽凝望着天空,心里默默祈祷着,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实在不能功亏一篑。
与此同时的另一片天空下,笼罩着一团阴霾,那是燕斋全的脸色。燕斋全要求的那支考古队已经在来开的路上,燕斋全的车子停在马路边等候。虽然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但这个敦敦实实的男人仍旧显得很镇定,他幽幽的吸着一根雪茄,并时不时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纪宫秀吉不喜欢这个味道,坐在车子里不肯出来。
远远地看见一辆军绿卡车向他们开来,燕斋全站直身体,把手里望远镜举了起来,那辆车上是中国车牌,但开车的人却穿了一件日本人的军装。燕斋全敲敲车窗玻璃,叫道:“纪宫先生,车来了。”
纪宫秀吉打开车门,目视着那辆卡车开到面前,车里跳下一个人,穿着一身日式军装,腰间跨一把*。两人一对视,便握着手大笑起来。
两个人是陆军学校的老熟人,纪宫秀吉来到中国以后,他们已经将近十年不见了。两人从家庭情况聊到中国美食,把燕斋全晾在一边。
知道燕斋全尴尬的干咳一声,两个人才不得已般的把目光投向他。纪宫秀吉一指燕斋全,淡淡的说道:“这位是中国华北蓝衣社的最高长官,叫燕斋全。”
跳下车的日本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本以为这敦敦实实的家伙是自己本国的同胞,当他听见是中国人的时候,满脸的不屑一顾就不加掩饰的浮现出来,他皱起眉,紧着鼻子摇摇头:燕斋全?这个名字太复杂了,我可以称呼您为燕桑吧?”
燕斋全不喜欢这个掺杂了两国语言的名字,这更像是坐实了他汉奸的名号,但他毕竟还要倚仗对方的力量,因此也不加否定了。心里暗骂一声,小畜生,等老子拿到了墓葬里的东西,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死。
纪宫秀吉丝毫不介意燕斋全的不满,满面笑容的把自己的老朋友介绍给燕斋全,道:“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源兵部,他就是这支小队的最高指挥官。”
源氏?燕斋全莫名,莫非眼前站着的还是个日本贵族的后裔?他顾不得许多,一开后备箱,里装着一套套的普通百姓的衣服。衣服褶皱,并散发着陈腐的气味,燕斋全一掌拍在衣服上,扇起一股呛人的灰尘气味。
“怎么样?源兵部先生,换上吧?北安城里在解严,没有这个您进不去。”
源兵部瞥了一眼,那些旧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他摸摸自己簇新的衣袖,露出几丝嫌恶。大概对他来说,穿上中国老百姓的衣服,已经是一种让他尊严扫地的行为,更何况是这么破旧的衣服?!
“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要穿军人的衣服。”
“哦,”燕斋全轻松的笑道:“那,中国军人的衣服可以吗?”
源兵部犹豫片刻,两个都不喜欢,但非要选一个,还是军人的衣服更体面些,他向纪宫秀吉望了一眼,艰难的点了点头:“可以,我们这里有二十四个人,需要二十四套衣服。”
燕斋全摇摇头:“那恐怕得等明天了,我还得回去筹备一下。”
燕斋全抬眼望望天,天色很是阴沉,八成是要下雨了,燕斋全笑道:“如果您宁愿在野外睡上一夜,我明天一早就可以把衣服给您送来。”
明天就是约好换人的日子,燕斋全不想被这群日本人所摆布,面对这个似乎有严重洁癖症的日本人,燕斋全丝毫不想势弱。他要让这群日本人知道,不是他燕斋全求到了日本人,而是日本人往后要仰仗他燕斋全。
燕斋全容不得他们反驳,径直上了车子,纪宫秀吉没想到燕斋全会如此强硬,他一时左右为难,但燕斋全发动引擎的时候,他还是坐进了车子里。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我们是来帮助你的,你应该知道感恩。”纪宫秀吉的老同学丢了面子,他自己也觉得面上挂不住,一上车就愤愤不平的指责燕斋全:“你现在这样的态度,分明不是合作的态度。”
“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燕斋全的车子开得飞快,纪宫秀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没有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你搞清楚,从头到尾一直是你们日本人想要墓葬里的宝贝,是我燕斋全一直在帮你们,要不是我收买了刘昭兮,干掉了言玉卿夫妻俩,你们日本人想动着古墓,那都是天方夜谭。怎么,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了不成?”
纪宫秀吉的脸上刹那间变得铁青,像吃了个死老鼠一样难看,他一时说不出话。
“当年言玉卿的人四面围堵,打得你们一个个儿的哭爹喊娘,躲都没处躲。还是你们当时的最高长官来求我,你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纪宫秀吉冷笑道:“是么?我怎么听说,言玉卿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死呢?再说了,你买通的那个刘昭兮,蠢得要死,你让他手下的人去暗杀,可那帮人都是见财忘义的老鼠,大包小裹的偷了一堆东西回来,打开一看,都是些防护服,连一件值钱东西都没有。”
“废话不说,言玉卿死了。”虽然没有人见过言玉卿的尸体,但最后见过言玉卿的人回报,他们下了古墓,再也没有上来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再漆黑的古墓里生活七年,言玉卿必死无疑。燕斋全冷笑一声,停住了车子:“明日早晨八点,我会带着姓卫的把镜花缘密码换回来,你最好带着你的宝贝书一起去,我会等你确认好,再放人。”
纪宫秀吉没有说话,只是高傲的抬起头,坐在车里,他连看都懒得看燕斋全一眼。
“你该下车了。”燕斋全的声音冷得像块冰,纪宫秀吉感到自己受到了冷遇,便仍旧坐着不动。
“滚蛋!”燕斋全骂了一声,纪宫秀吉悻悻的打开车门。
“喂,记住了,明早七点钟,我的人会去接你,起早一点儿,顺便对你们的天皇做个祷告,万一为天皇牺牲了呢?”燕斋全望着纪宫秀吉满面敢怒不敢言的神情,诡谲的笑了起来。
燕斋全把纪宫秀吉一个人丢在一条不起眼儿的街道上,这才拐进了人流密集的市区。
“真他妈的,”燕斋全骂了一声。这里是北安城,他没办法,如果把纪宫秀吉放在自己的车里满街走,一但被王云羽的人撞上,难保不被怀疑,王云羽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子,尤其是在被逼急的时候,他不能冒这个险,万一对方狗急跳墙了呢?
车子缓缓从一个年轻人面前开过,燕斋全忽然停下车,他没有回头,方才那个人他认得,正是言则鸩。他摇下车窗,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其他监视者。
他缓缓把车子到了回去,停在言则鸩的面前:“上车,我们谈谈。”
燕斋全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言则鸩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衣服内侧,那里藏着一把枪。
燕斋全嗤嗤一笑:“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吗?”
言则鸩想了想,拉开了车门。
燕斋全点了两杯咖啡,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他显得优哉游哉,但言则鸩满心都是戒备,对他点的东西,碰都不碰一下。
燕斋全淡淡的一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和你父亲不大像,要是他想从我的手里要人,她会直接来见我。不会像你这样,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点儿都没闲着,把我的地方都找了个遍。”燕斋全洋洋得意的笑道:“怎么样小伙子,一无所获吧?”
“您就不怕我现在就绑了您,然后逼你的手下放人?”
燕斋全吃吃一笑,他摆摆手:“你把我想的太懦弱了,我活了五十多年,什么好东西都享受过了,没什么放不下的,根本不怕死。而且我皮糙肉厚,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是连我的手下都找不到,凭什么让他们放人?”
“这么说,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和我谈交易的了?”言则鸩满眼不屑的望着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胖子还不知死。
“不,你叫言则鸩?你知道吗,我和你爸爸相识十年,争斗了十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言则鸩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燕斋全挠挠头,他满目温然的说道:“你先坐下,你听我说完。你我的血管里面可是流着相同的血啊。”
哗的一声,言则鸩将杯中滚烫的咖啡泼在燕斋全的脸上,他再也不想给这个所谓长官任何面子,他骂道:“疯子。”骂完便站起身要走。
“慢着,我可以向你证明,你不好奇吗?如果你想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言则鸩停住了脚步,他虽然痛恨这个疯子,但他想知道他父亲的死因。他转身回来,拉开椅子坐下。
燕斋全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擦擦脸上的热咖啡,他的脸被热咖啡烫的一片通红。但他毫不介怀:“我是你的亲大伯,我不姓燕,我姓言。我和你父亲,是亲兄弟。”
他不顾言则鸩满脸的错愕,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很胖,我的父母一直很疼爱我,我生活在国外。但直到我八岁的那年,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曾经断定我可能会活不过二十岁。那时我的父母亲很惊愕,他们于是选择了再要一个孩子。”
“但你并没有死……”言则鸩指着结结实实的燕斋全,问道。
“是的我没有死,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父母又生了一个孩子,就是你的父亲,因为有了弟弟,父母亲就再也不在意我了,你知道这种感受吗?”他痛苦的捂住脑袋,好像那种感觉又经历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