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铛现在在哪里呢?给罗秋云治伤的时候他说要去试验炸弹的效果,如今营中没人,也不知道他是成功出营,还是被皇后的人抓去了。现在这个形势,李成秀实在是有些担心他。但是,又无力为他做些什么。
李成秀有些惭愧,更多的是自责,为了避免对更多的人处责,李成秀必须要令自己镇定下来,静心思考眼前的局势,做出尽可能正确的决定。
战,肯定是不能战的。
就如岳本忝所说的那样,六卫与三率乃是六倍的兵力悬殊,与之相战……李成秀实在是没有信心。
不战,这是肯定的。
但是就要引劲就戮吗?那也是不可能的。就如李成秀自己所说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如此说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孙廷建议的对峙、拖延,寄期望于许堪石派出去的求援而来的救兵了。
有道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生死大关前头还是要靠自己。
光头校尉来了就没有回,皇后那边当然不可能不闻不问。而李成秀,自然是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现在哥校尉死了,正好给我们一个机会,拖延时间的机会。”孙庭说:“微臣愿意出这趟差,带着哥校尉的尸首去那边,争取多争取一些时间。”
“那如何使得?”李成秀说:“蒋大人他们一去不回,生死不知,我又如何能忍心让你去赴险?”
“娘娘不必太过为臣担心,身为臣子者本就该为主分忧,若是臣这次真的遭遇不幸,那也是臣的荣光!”孙庭慷慨激昂地道,他说:“再说了,微臣走这一趟也非全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有一件事令微臣非去走这一趟不可。”
“何事?”李成秀问道。
孙庭说:“有一件事微臣十分不解,皇上待太子和娘娘一向亲厚又信任有加,为何突然间转变了原因?微臣觉得,这绝非是小人作崇这么简单。”
闻言,李成秀不由得一叹:“若是先生是为了这个,那么便不必去冒险了。”
“为何?”孙庭不解地看着李成秀,其他人也与之一样。
李成秀言:“因为我知道皇上态度突然变转的原因。”
“是因为什么原因?”众人齐声问道。
“一封信。”李成秀垂头丧气道:“一封由我寄给太子殿下的信。”
“什么样的一封信?”众人又是齐声问道,心里头皆禁不住地冒起了一个念头:“莫不是太子妃和太子在信中商量着谋反?”——如若不然,皇帝为何会突然间向东宫动手?想来想去,也只有造反这一条可达到这个效果了!
当即大家看李成秀的神色便有些变了,都觉得李成秀和武旦太作,大好的形势却商量着谋反,这不是脑子坏掉了么?
跟着这么一对东主,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把大家的表情看在眼里,李成秀不由得苦笑,将信的内容告知了大家。
听得李大老爷竟在人世的消息,大家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若木鸡。不怪大家的反应大,这事儿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却活得好好的,这本就是件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更何况,当初可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特旨定的李大老爷自尽,如今他却又成了他的重点保护对象!
很显然,李大老爷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大秘密,所以皇帝才会如此紧张,才会在发现李成秀有消息外泄的时候对她大下杀手!
“或者,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孙庭言道:“或许,可能,陛下是真的忌惮这一封信。”
完全有那个可能,皇帝自称活圣人,圣人都是完美无缺的。而李成秀的祖母之死,无疑是令皇帝很不完美的一件事。帝王薄情,为了自己的名声杀个把太子妃又算得了什么?
“不!你们都想错了!”忽地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孙庭他们顿时好不紧张,而李成秀却只觉得有些意外而已:“你怎么来了?”
李成秀之所以这么淡定,是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是齐泰。
“秀哥你赶紧走。”齐泰急急地与李成秀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成秀想知道内情的恐怕也就只有齐泰一个人了。
不仅是李成秀,就是孙庭他们也都看着齐泰,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们从头至尾都是一头雾水,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齐泰头冒冷汗,急得直跺足,说道:“大圈套小圈套,圈套套圈套,你设一个,他设一个,扎着堆儿地设圈套,都乱了套了!”
什么圈套圈套?确实都乱了套了,听得人乱了套。
“什么圈套不圈套?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成秀着急地说。
“都说乱了套了嘛,哪里还说得清!”齐泰说:“你快走,赶紧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脱身留得性命才有后图。记住了,脱身后你赶紧去荥阳和六舅汇合,然后……”齐泰说着就咬牙跺了下脚,说:“整顿兵马,清君侧。”
“清君侧?”李成秀大了一惊,急问:“清哪个?”
齐泰的脸上闪出一丝挣扎,左右看了看,众人见状立即闪身退开回避,齐泰让李成秀附耳过去,飞快又小声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齐泰说了什么,把李成秀给惊得目瞪口呆:“什么……”
“嘘……”齐泰赶紧示意李成秀禁声。
李成秀呆呆地看着齐泰,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齐泰倒是镇定自若,与李成秀说道:“从旁边直接横冲出去,分三拨,先由三率列阵硬冲打头阵,你带着精干的高手紧随其后,我和侍卫营断后。出去后你便与三率分开,只带精干高手钻山林,人少目标小。”
这便是要让大家以命换她生路,李成秀有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我与大家说两句。”李成秀说。
“快点。”齐泰道。
深吸了一口气,李成秀调整了一下情绪,重重地咳了一声,大家的切切私语当即便停了,齐齐地转过头朝她看来。
“我有些话要与大家说。”李成秀将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的脸庞,缓缓地说道:“小侯爷给咱们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大家。”
一听得这话,大家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李成秀,耳朵也都竖了起来。
“东宫大难将至,有人要害太子和我。”李成秀先点明主题:“事情很复杂,小侯爷了解得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还在这里拖拖拉拉没个决断,很快我们都将变成一具具的尸体。是以,本宫决定冲出去!敌众我寡,硬冲势必伤亡巨大,所以我想给大家一个机会。‘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或可与我同生共死,或可自行决择……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我是能够理解大家的。但是,我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想生,我亦想生,大家各不相干两厢好,若是生死对决场,到底谁生谁死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太子妃娘娘,您别说了!”童奉这个急脾气又等不得了,又气又恼地道:“我老童反应不会弃主背主的,你说吧,要怎么做?”
“将军忠义,本宫自然知道。”李成秀含笑说:“但我们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说罢,又转头与众人道,“我给大家半柱香的时间,你们可以自行决定。”
齐泰对李成秀的这个决定很不以为然,但是李成秀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对。
说是半柱香的时间,但李成秀不可能真的就干等半柱香时间,该布置的就必须先布置下来。
齐恒不用说那是武旦以前还是个济济无名的小皇子时候的侍卫,肯定是不会走的。而童奉,他跟王家有仇,又怎可自投罗网。至于岳本忝,别看他说话说得挺孬的,但却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他那样说并非有异心或没胆,他也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孙庭亦是一个耿介忠直的人,不屑做那背主叛主之事。
“我正好有去那边交涉的打算,亦可混淆视听,又可拖延时机,可多给大家争取一些机会。”孙庭说。
李成秀知道孙庭此去十之是回不来了,心里颇为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先生一切小心……若是能过此难,本宫和太子必不忘先生的大功!”
整整衣襟,李成秀朝孙庭福了福身。
“娘娘保重!”孙庭朝李成秀一揖到底,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看着孙庭决然赴死的背影,童奉都红了眼,奋然道:“冲锋时由我打头阵!”
“那便有劳将军。”李成秀不与童奉客气,镇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就在这一段时间,有几个人悄悄地退出了帐去,齐恒手按腰刀跟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外头响起了锵锵的声音,就在童奉刚请完战时齐恒便领着几个军士拎了十七八个人头进来。
齐恒扑嗵一声将手中的三个人头扔到地上,骂道:“王八蛋,十七八个人就想冲大账!当老子真是饭桶吗?”
看着那一堆血淋淋地人头,李成秀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不忍直视。别过头,李成秀挥了挥手:“算了,人死如灯灭,拿出去吧,就是刨个坑把他们埋了,也算是了了我们主臣一场的情谊。”
“是!”齐恒朗声应道,目光流转间视线从挤在门口处的数人脸上一一看过。
齐恒又带着人把那些人头拎出去了,童奉见了直咂吧嘴:“齐小子得意个鸟,一会儿老子一刀下去都比这几个人多。”
听得这话,李成秀只觉得一阵眩晕。
进攻部署不必每一个人都知道,李成秀将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独留几个重要的人留下。
李成秀觉得齐泰所提的方案可以用,于是便让齐泰先介绍了一下,众人听罢觉得很好,又由童奉做了些补充调整,就更显得成功率大了。
事情交待完毕,李成秀让大家各自行事,她也得和大妞好好地商量一下。
齐恒像个煞神似地在营里中乱蹿,逮到有异常举动的人都杀掉,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令李成秀毛骨悚然,但她还是强忍着与大妞、齐泰等人商量着一会儿的逃跑路线。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齐泰留在外面的亲信跑来告诉齐泰,孙庭被皇后下令拘押起来了,东宫的几个硬脾气的属臣也都成了无头鬼,皇后已经给左右武卫下令调弓弩营上前围住东宫,怕打的是乱箭齐发将李成秀射死在营中的打算。
真的是好大的手笔!
齐家的消息刚刚送到,许堪石那边也派人来了,急催李成秀赶紧离开。
赶紧,赶紧,说得倒是轻巧,这可是生死大逃亡,在数万追兵之下逃生,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跑得了的。
但是真的是来不及了,齐恒和童奉不时地送来前方最新的消息,左右武卫的弓弩营已经到位了。
“让李成秀出来!”皇后来到了两军阵前喊话。
“不用理她!”齐泰说,齐恒和大妞等人也这样劝她。
李成秀也不想理皇后,说真的她怕死,怕走上前答话让皇后准备的神射手一箭穿心。可是,就这么憋屈地缩在乌龟壳里……
“三万大军,已经将你们团团围住,李成秀你是插翅难飞了!”皇后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的戎装,显得颇为英姿飒爽。
“儿臣拜见母后。”李成秀到底是没有忍住,来到了阵前,大妞紧紧地跟在她的身旁连半步的距离都没有超过。李成秀朝着皇后遥遥一拜,问道:“儿臣不知母后为何要这样待儿臣!”
“李成秀,你休要再与本宫自称儿臣!”皇后冷声喝道:“本宫的儿子已经死了,本宫的儿媳现在正一个人孤伶伶地守在那太极宫中。”
“既是如此,那么儿臣也就不勉强了。”李成秀叹道,一顿,扬言与皇后道:“那么,皇后娘娘您这么大的手书所谓何来?可有父皇的御令?”
“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噱!”皇后说。
“那么便是没有了。”李成秀笑道,皇后冷哼了一声不答她话,李成秀环视四周,言道:“看来我今日是真的插翅难飞了。皇后娘娘,成秀有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便不必说了。”皇后冷声道。
“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皇后娘娘难道就不想给懿怀太子积点阴德吗?”李成秀大声说道:“你要杀的只我李成秀一人,何必牵累无辜?”一指身后,“他们不过是些小角色,还是受您和皇帝陛下的指派才来的东宫,他们来东宫的时间大多都不足半年,对我东宫又有多少真心呢?他们,不过是奉您和皇帝陛下之命而效力于东宫罢了,便是放过他们又如何呢?”
“原本放过他们倒也无妨,只是你替他们求了情便就不能放过了。”皇后冷笑道:“听听你的话,多么地有情有义啊,想必不少人为之感动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宫若是放过他们,不是替自己埋祸根吗?”
“你赶尽杀绝才是埋祸根!”李成秀说:“别忘了现在是在北巡的路上,你杀得了他们一人,还杀得了他们一家吗?你如此残暴杀害忠良,难道就不怕他们的家人替他们报仇吗?”
“不过是些蝼蚁,全都杀了便是。”皇后满面狰狞地道。
看着皇后的表情李成秀禁不住心惊肉跳,她知道皇后心中是真的这么想的。原来这是才是皇后的真面目,平时那副温婉的模样不过是漂亮的伪装。
“真是好大的口气!全都杀了便是?”李成秀冷笑着喝问:“你杀得绝吗?你杀了他们,他们还有家人,你杀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还有同学、朋友、师长,还弟子,他们的同学、朋友、师长、弟子还有同学、朋友、师长、弟子!你杀得绝吗?除非你能杀掉天下所有人!”
皇后娘娘自是不能被李成秀的这几句话就给吓住,当然,李成秀的这话也绝不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起到。皇后的眼神凝了凝,似乎是在算计着这样会杀掉多少人,又似乎是在犹豫。
“那样,你会陷入巨大麻烦的。”李成秀将语气放得平缓了些,与皇后继续说道:“如果您重新发挥你惯有的仁慈,这些麻烦便不会找上您,您只需要的就是拿我一个人出气,放过他们。不必动刀枪,不必多死一个不必要的人,你便可以轻松地解决掉问题。皇后娘娘,如今天下正值多事之秋,西边吐番骚扰不断,北边突厥人又蠢蠢欲动,东边契丹人又不老实……留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把它留在更有价值的地方吧!我愿意自缚营前,不劳您的一兵一卒。”
众人闻言无不悲痛惊惧,齐呼:“太子妃娘娘!”
看着皇后的样子似乎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李成秀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待着皇后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