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路三百六十六号蜃龙大厦,褐色外墙,简约而不失大气,从第二十三层开始收,远远看去形状和差不多。三十二层的高度在省城并不算显眼,矗立于东郊四环外并不优越的地理位置,却凝聚了龙晓鹏大半生的心血。
大厦三楼以上用途是蜃龙酒店客房,五星级标准,一楼大厅装修得也很气派,特别是大厅里一尊两米多高的金象雕塑熠熠生辉,三张纯手工的欧式皮沙发无一不透出奢华……
大厅后面是餐厅,二楼外租给几家公司办公,三楼是龙晓鹏的公司总部,除了办公也留了些房间给公司高层住。地下两层的停车场基本能满足停车的需要……
大厦右侧是六层的副楼,全部外租:底铺清一色私房菜,二楼以上设电影院、ktv、茶馆、健身房、服装店……逐渐成为东区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蜃龙地产一副繁忙的景象,工作人员都紧张有序的忙着手里的工作。总经理办公室里,龙晓朋对弟弟龙晓云交代着什么,而龙晓云不住的点着头……
龙晓鹏五十出头的样子,早些年也是渔民。十多年前从建筑工做起,到后来搞施工队,带着十几个人硬是把施工队做到地产公司,直到二零四七年蜃龙大厦投入使用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龙晓鹏常年都在工地上辛苦奔走,岁月在脸上刻下了一脸风霜。龙晓云比哥哥年轻几岁,却更瘦更黑,在公司担任副总经理,打理一些具体事宜,为龙晓鹏分忧了不少。
龙晓鹏问道:“我家老二你感觉怎么样?能扛住工地上的活吗?”
龙晓云:“蚊子这孩子挺能吃苦的,一天到晚在工地上也乐呵呵的,我感觉能行。”
龙晓鹏摇摇头:“按道理他应该再读几年书,有福不会享偏跑工地上干活……你让我怎么说?”
龙晓云端着茶杯说道:“孩子有孩子的打算,不想读书到工地上磨练磨练也好,反正迟早得接你的班,龙一在部队,不大可能回来接班,再说年轻时不吃苦什么时候吃苦?哥你放心吧……这孩子我看行……”
工地上房子已经建到第九层,外围是绿色安全,吊塔不知疲倦的工作着……
龙文正在和工人们一起砌着砖,戴个灰色小毡帽,一身灰色工装穿双反绒灰色皮鞋,手上戴一双沾满泥灰的帆布手套,稍显稚气的脸上乐呵呵的,动作已经有了老工人的派头。
一个五十多岁的建筑工也在龙文旁边砌着砖,工人们都喊他龚老二。龚老二跟着龙晓鹏有些年头了,为人低调,和谁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会说什么摆架子闹矛盾什么的,工地上的活做得炉火纯青了。
龚老二对龙文说道:“蚊子,进步还是很快,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师了。”
龙文:“是吧师傅!那是您教得好……”
龚老二说道:“你要好好学,你爸的这一摊子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爸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你要撑起来。”
龙文笑笑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学习又不好,叫我做点粗活累活还好,管理这么大的公司我可不行……”
龚老二也是颇喜欢龙文,实在,肯吃苦。龚老二觉得龙文这样的人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只是时间的问题,而那些自认为聪明的人往往因为缺少磨练一辈子庸庸碌碌,最终被历史所淹没。
龚老二鼓励道:“我带出师的徒弟我都数不清了,行行出状元,你悟性不差,谁说的非得学习好才有前途?老天是公平的,每个人只要找到自己的特长,都会有用武之地的……”
龙文点点头,难得师傅推心置腹的说那么多,就问师傅:“您家两个儿子?”
龚老二:“是啊!一个山东读大学,一个还在上高二,小的学习也不好,我估计上完高中也得回家种田。”
龙文笑笑说道:“种田不可能,要说接您的班做个建筑工人也是有可能的……经济压力不小啊!师傅,现在一个大学生一年花消近十万吧?”
师傅说道:“那肯定的呀……家里也没能存下什么钱,都花在两儿子身上了……你师傅是没有多少能力,等他们毕业了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成龙上天成蛇钻草,再干几年师傅也干不动了……”
龙文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能理解师傅的处境,默默砌着砖。
一直到中午一点多,送饭的开着面包车来了,车就停在墙根。二人从车上搬下一个盛汤的不锈钢桶,放到一块红蓝相间的塑料布上,几十个白色饭盒装的是米饭,四个不锈钢盆盛着菜,有焖鸭肉,黄豆炖猪蹄,炒茄子,土豆丝。
送饭的俩人把一切准备好给小组长胡兴祥打电话,电话里通知完就靠在车里打盹。
胡兴祥带着小组的三十几个灰头土脸人的工人出了工地……
众人手也不洗,打碗汤漱口,就端饭盒吃起来。龙文给师傅开了一盒,递上一双筷子,自己舀了点菜抬着坐到面包车后面吃起来。
三十多岁的胡兴祥说道:“你们给老板儿子让个地儿啊……还想不想混了,没点眼色嘞!”
龙文笑笑嘴里噻着饭说道:“没事,在哪里吃都是吃……”
另外一个说道:“有啥啊!你看人家都不在意,你这马屁拍得不错哦!”
胡兴祥笑笑:“不会拍马屁还不得跟你一样做一辈子泥工?”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那人被挖苦心中不悦也反驳道:“好啊!我是做一辈子泥工……你儿子的好好干……明年做主任,过两年做经理,做老板……看你能的……”
胡兴祥眯着眼说道:“那肯定的,做老板!就做老板,气死你……”
那人继续挖苦道:“堂堂大学生和我们这些泥工在一起吃盒饭,我也只见过你胡兴祥,你看看人家大学毕业都蹲办公室,哎呦!我看你小子在大学里也就知道泡妞喝酒……现在可后悔了!”
胡兴祥点点头说:“你太聪明了,我在大学做什么你都知道,我看这盒饭就很不错,还不要钱……哈哈……”
众人也不再说什么,都各自吃着饭,环境差点,吃得却还算不错。
龚老二说:“今天猪蹄炖得不烂,没上次的好吃。”
建筑工人多少年了,工作在又脏又累的工地上。吃饭也是随便找块砖当凳子,中午没有睡午觉的地方,下了班一身灰尘。日复一日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社会地位极低。建筑工地上一般都是三十多岁或者四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像龙文刚刚二十出头的从业者确实少见。
龙文吃过饭,和往常一样去不远处的小部买了两瓶绿茶和烟,返回工地的时候,龚老二在地上铺了些硬纸板准备休息,龙文递烟给龚老二……
龙文:“拿着,师傅……我刚刚买烟顺便给您带了一盒,还有饮料……”
龚老二在裤兜里掏着,嘴里说:“我把钱给你……”
龙文摇摇头说:“别客气了,几块钱的东西……”
龚老二严肃的说:“不能这样,你现在也不能赚什么钱……我们一码归一码,该怎样就怎样……多少钱?”
龙文:“您怎么说也是我师傅,拜师还不得交学费?再说了也就是几块钱的东西……”
龙文赶紧离开龚老二去找纸板,龚老二也只好又把钱放回裤兜。
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工人们都找地方休息,有坐着的,有躺着的,累了一上午都抓紧时间调整,还有一下午的工作要做,龙文也很快就睡着了……
下了班,建筑工人们好多都骑电动车走了,大部分人都租房,剩下十个不到在等面包车,也就是送饭的面包车,准备回员工宿舍。
回到员工宿舍,龙文端个脸盆去洗澡。龚老二坐椅子上吸着水烟筒,那是一个用炮弹壳做的水烟筒,据说是解放前的弹壳,因为时代久远,已经失去了铜的黄色,氧化成黑褐色。
宿舍顿时烟雾缭绕,龚老二最享受那样的时光,静静的感觉着烟丝的香气,再泡上一壶茶,想些家长里短。
龙文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打开电脑玩游戏。因为从宿舍到省城的家有段距离懒得跑,吃住都和员工一起,也更自由一些,不用听老妈的唠唠叨叨。
龙文刚刚玩了几分钟游戏,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伸头看了看,是母亲白冬梅打来的电话,龙文深深呼了一口气,感觉不耐烦的接了起来。
一个宿舍住俩人,龚老二睡下铺,龙文睡上铺。师傅洗过澡后喝了一壶茶就睡了,打起呼噜,毕竟一天的辛勤工作也是累了。
龙文戴着耳机玩了几个小时,看看时间不早了才关上电脑,走出了房间朝着不远的夜市走去,远远看去显得很孤寂,和夜市嘈杂的氛围格格不入。
龙文离开舒适的生活,放弃学业。从决定到工地上班那天起就注定选择了孤独,同事们并没有同龄人,也就根本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说好听点他是老板的儿子,而实际上他做的工作和一个苦哈哈的建筑工人没有什么不同。龙文感觉失落,但是也深深明白生活就是生活,根本不会因为不爽而有任何的改变。
日复一日,习惯一个人吃宵夜。龙文最讨厌孤独却又根本没有办法逃开孤独,一切的一切都在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