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长乐殿。
丑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年轻风流的周天子李潇一觉醒来,正在寝殿内更衣,早已把御花园的秦国皇帝忘到九霄去了,穿戴完毕后,他就匆匆赶去上朝了。
卯时刚过,李潇才下得朝堂,总管太监在后面跟着,只见皇上如往常一般直朝尚善监去了,赶紧上前低声提醒一句。
“皇上,秦国那位陛下还在御花园等候您的召见!”
李潇脚步不停:“不着急,等朕吃完早膳再说!”
总管见皇上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像是把这事给忘了,倒似乎有心怠慢,便识相地闭了嘴。
李潇用过早膳,又回到长乐殿继续睡觉去了,这一觉睡到晌午午时,他被门外一阵喧哗声吵醒——
“冷公公,皇上是不是把这事给忘了,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那位主子都等了好几个辰时了……”
“夏侍卫,你小点声,皇上正在睡觉呢,等他睡醒了杂家自会禀报的,你先回去吧!”
“可是太阳这么毒,那位主子只怕要受不住了,若是缨殿下知道此事,皇上可就不好收场了!”
李潇听到这里,也不敢再装睡了,他如此刁难姒虞只不过想出一口恶气,但如果被他姐姐李缨知道了,少不了要挨顿训斥的,当下就将那名侍卫传了进来。
夏侍卫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禀报起来:“启禀皇上,末将按照您的吩咐,让那位主子前往御花园候驾,从昨夜丑时一直候到现在,不上茶不赐座,已经六个时辰了!”
李潇轻轻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问了句:“那她如何了?”
夏侍卫回道:“整整六个时辰,寸步不离原地,动也未动!”
李潇心下吃了一惊,不信地道:“怎么可能,你在信口开河吗?不要说她一个女子,就是朕也做不到!”
“末将不敢欺君!”夏侍卫道。
李潇顿时就坐不住了,吩咐总管太监:“给朕备驾,朕去瞧瞧!”
正午的太阳火辣非常,廷尉们的脸颊上不停地滴着汗,一个女子身影站在水池边上,头顶着烈日,背上衣裳已然湿透,可怜了她身边的几名侍女,已经昏倒了三个,新换的三个也快挺不住了。
姒虞知道李潇不会对自己客气,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晾着自己,甚至诚心让她出丑,她也是硬气,就在一众太监侍女的注视下,硬是挺到现在,腿都失去知觉了也不肯坐在地上。
“皇上驾到!”
当龙辇停在御花园的时候,所有廷尉太监宫女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李潇看到姒虞之后,不禁困惑不已,据他所知,那位秦国天子一向都作男子装扮,可是他眼前只有一个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分明是位公主,而且还是个绝色!
李潇走下龙辇,姒虞从容欠身,礼道:“嘉月公主姒虞,见过皇上!”
李潇目光流转在姒虞身上,静谧如水,青丝如绸,如月皓然,有种随性而至的巾帼风范不输男儿。
但真正让他惊诧出乎意料的,却是她竟能想出以公主的身份面见自己,这样一来不管自己怎么折辱她,都不会有损她天子的尊严,反倒自己跟一个女子计较,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心神一敛,已有人搬来了椅子,李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口道:“朕听说邀月郡主是你们秦国第一美人,她的姿色比你如何?”
“邀月郡主芳容,本宫未曾得见,无法回答皇上的问题!”
姒虞唇~瓣轻启,话音清扬动人,虽然依旧婷身而立,却心平如镜,神清似水。
她抬头,直视天。
李潇坐在椅子上,反成了她眼底之人。
李潇笑含于口,似乎发现了什么趣事一般,说道:“你那身男子装扮就很好,为何今日却要扮作女子?”
姒虞避开几分李潇戏谑的目光,不怒反问:“本宫原本就是秦国公主,怎么皇上今日才知道?”
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李潇看了眼姒虞,轻轻吹着茶花,道:“朕当然知道,不过朕有些失望,相信秦国那些仰慕他们皇帝的百姓,若是他们知道自己信奉的皇上是个女人,只怕会更加失望吧!”
“不会,不管作为国君还是公主,本宫都是他们心中的天之骄子,本宫也相信能带给他们安定规矩的生活!”
姒虞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隐隐有些沙哑,说出的话却如断冰彻雪一般的清脆,更像一把刀,插~进了两人之间那无形之地。
李潇听在耳中,心里暗恨:你是天之骄子,我是杀猪贩狗,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朕也是天子,公主殿下觉得朕如何呢?”
李潇忽然轻声问了这样一句话,想看这个女子当着自己的面,她是否还有胆量说出星月楼的那番大不敬之言,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公主。
姒虞道:“所谓天子,胸怀远志腹有良谋,文可安国于四海,武可征战于八方!”
“敢问皇上,天子如何运兵?”
李潇听着前面几句话时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料被姒虞突然一问,愣了片刻,脑海竟一片空白,又怕答不出来丢了面子,索性反问:“你说说看!”
姒虞自己挖的坑,又岂会被他问住,当即脱口而出:“定谋、审事、攻伐、守御、练卒、使将、布阵、野战,此为天子运兵之道!”
李潇心里自然是不服的,耻笑一声,道:“什么天子运兵之道,朕有尉迟举大将军,只要下一道圣旨,他就得为朕去卖命!”
“如果,尉迟举大将军谋反了呢?”
姒虞轻描淡写间,直接把李潇逼进了死角,哑口无言。
“敢问皇上,若是将朝廷的官银化成无垠城的定银,每两要纳多少火耗?”
李潇正在窘迫时,姒虞又挖了一个坑出来,刚才是武攻军事,这次是文治国税,平日里大臣们奏报的都是军机大事,如这等七品小县令才能接触到的小事,他又哪里会知道啊。
眼看皇上一脸苦恼,他身旁的执事太监悄声提醒:
“皇上,是二钱三的火耗!”
“朕心里有数,要你这个奴才多嘴!”
李潇注意到姒虞轻蔑的眼神,便瞪了那太监一眼,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道:“朕有大臣们来算这笔账,哪里需要朕为这些小事操心!”
“倘若,大臣们欺君罔上,中饱私囊呢?”
姒虞轻笑含于口,依旧是面不改色的随性自如。
李潇如同吃了活苍蝇一般的表情,只觉得在这女子面前丢了颜面,眼神有些幽深地看着姒虞,如此这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凝眸冷哼一声:“你休要放肆,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姒虞在他那气急败坏的目光中,一点没有畏惧退缩之意,相反,她眼神中却似在挑衅一般,盛气凌人之姿不减。
“本宫只是一个站在皇上面前的女人,从昨夜奉诏在此候驾,既不上茶,又不赐座,皇上堂堂一国之君,如此为难一个女人,若是传扬出去,就不怕有失~身份吗?”
李潇自知理亏,心虚之下霍然起身,正要怒斥这个女子讨回点颜面,可他张开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就看见姒虞在侍女和太监的一声惊呼中,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