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卫回府便直奔褚玉苑,一路径直进去丝毫不顾及这是自己已及笄的妹妹闺房。青墨远远见了连忙屈膝行礼,被萧东卫迁怒一脚踢在腰间,“哎哟”一声,痛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乐娴闻声出来,不悦地道:“哥哥,她是我的贴身丫头,你也要轻着些,若伤了我也不好使唤,更要编些理由。”她先前把气发泄在了锦书身上,这会心平气和了,便又是那个娴雅温文高贵出色的大姑娘。
萧东卫不理,坐下猛灌了一杯热茶,怒道:“眼看你今日就能艳压群芳鹤立鸡群,大皇子也会另眼相看了,那个小贱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搅了局?”他语调暴怒阴狠,哪里还是平日众人面前那个谦谦公子?
乐娴闻言也阴了脸,示意青墨出去,青墨忍痛爬起来出去带上了门。乐娴才冷笑一声道:“我们都被那个贱人给骗了,她早知真相,却还一直跟我亲亲热热,直到今日才发难,一举坏了我的事。她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萧东卫冷静下来,不解地道:“她是怎么会知道咱们是虚情假意的?”乐娴也百思不解,目光闪烁道:“那日她明明吃了掺了虾茸的丸子却安然无事,反而乐娆那个蠢货全身都长了疹子,太奇怪了!她近日跟以前行事说话截然不同,实在太反常太突然了。”
萧东卫也不蠢,思虑道:“妹妹的意思有人帮她?”乐娴想了想,“不知道,再看看吧。我最气的,是祖母为何明明厌恶她,却又将此事轻轻揭过?”
她哪知老夫人此刻也在烦恼着,韩妈妈轻轻给斜卧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捶着腿,力道适中轻缓,老夫人微眯着眼仿似享受,好半天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地道:”秋浣,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韩妈妈是跟随老夫人作为陪嫁进萧家的,已经伺候了她几十年,本就是她未出嫁时最信任的大宫女,看着她从豆蔻少女一步步走到白发暮年,最为了解老夫人不过了.
闻言她轻轻笑着道:”公主怎么会做错?四姑娘虽然让大姑娘扬名不成,自己却一鸣惊人,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就是萧家的姑娘,为萧家增了光,公主又怎好罚得太过?”
老夫人欣慰地拍拍韩妈妈粗糙的手背,”还是你懂我,娴丫头只道我疼她厌恶顾氏母女,她在二门做出那般情状,我必会狠狠处置四丫头,她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韩妈妈起身取过薄荷油为老夫人按摩太阳穴,笑着道:”大姑娘年纪还小,难免不周到,受了委屈自然要依靠祖母的.”
老夫人冷笑一声,早已不再清澈的老眼闪过一丝失望痛心:”我还以为她是个聪明的,作为身份高贵的大司马嫡长女,将来也要执掌一府,有心计不是坏事.否则她刻意交好四丫头,我也不会不管.只是,还是假聪明,自己想要沽名钓誉,却又不下功夫,被人捉到把柄破绽,在所难免.”
韩妈妈不好说乐娴的不是,只微笑着道:”所以才要老夫人时刻提点教导啊,过几年年岁渐长也就好了.”
乐娴和乐妤若在这里,必然会惊得目瞪口呆.乐娴自负聪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却不想老夫人从波谲云诡的深宫公主到执掌一家的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历经风浪,她哪点小手段又哪里瞒得过老夫人?乐妤也从来没想过老夫人竟将乐娴看得清清楚楚.
乐妤在屋里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珠玑疾步进来凑到乐妤悄声道:”奴婢看见青墨来找杏儿,杏儿跟她去了.”
乐妤波光潋滟的眸中幽光微微一闪,随即哂道:”不管她,出卖主子却又带去了假消息,那边自然要召她算账,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珠玑点点头,又道:”像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院子里只怕还有,要不要找个由头都清出去?”
乐妤坐直身子,想了想道:”不必了,若清得太干净,只怕老夫人也会犯嘀咕.不如慢慢看着,日子长了自然知道谁是谁的人,到时候说不定像杏儿一样,也是有用处的.”
还有一层她没说出来,在这大宅院里住着,你前脚清出去,只怕那些人不甘心不放心,后脚又会找机会另塞人进来,那样烦不胜烦整日猜测谁有鬼还不累死了?倒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珠玑会意,梨涡浅笑,月牙眼儿更是闪过了一丝欣慰,如今的姑娘思虑周全再也不容人欺辱,自己这些奴婢跟着姑娘也才有奔头.
萧邦维一回府就被顾氏请了过去,听顾氏说了前因后果,萧邦维沉默良久,才叹道:”既然母亲已经处置过了,罚得并不重,我再去求情,母亲反而更加不喜妤儿.”
顾氏陪坐一旁,凄然落泪道:”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妤儿聪慧纯真,母亲怎么也不会不喜欢她的.”
萧邦维一见到顾氏落泪,不由得心疼得揽过她为她温柔地擦去泪珠,”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要怪我才是,要不是我对你一见倾心,死活要娶了你来,兴许你们母女如今还能自在些.”
顾氏眼波流转,忙伸手掩住他唇间,面如芙蓉略带羞意,又含了一丝坚定:”维哥,当初如果不是你,我和妤儿如今指不定连尸骨都敲得响了.这些年,你怜我爱我,对妤儿视如己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母亲对我有成见也是事出有因,怨不得母亲.我和妤儿自当孝顺她老人家,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我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
萧邦维目光柔和缱绻,顾氏温柔明理,性子柔韧,跟自己这些年琴瑟和谐恩爱日笃,妤儿又依恋自己,自己在朝堂中权威日重,家中虽老母不喜,但好在长女懂事,主动亲近顾氏母女,令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如此,真可谓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想到长女,萧邦维眸光略深,放开顾氏询问道:”娴儿怎么样?可还在生气?”
顾氏担忧地道:”以往从没见过娴儿这般,这次只怕当真是生气了.妤儿去褚玉苑,娴儿推说睡了,硬是没见.”
萧邦维剑眉紧皱,”她们姐妹一向亲近,算了,等过几日吧,若娴儿再生气,我再去看看她,给她们讲和讲和.”
顾氏展颜一笑,”过几日说不定不用你去,她们也好了.娴儿大度有宽容之风,对妤儿又如此疼爱,我倒是不担心的,只是担心娴儿什么都闷在肚子里,不开心也强忍着,委屈了自己.”
萧邦维沉吟片刻,叹道:”她这个性子像极了秦氏,什么都放在心里,心思过细,什么都要琢磨再三,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氏也是心头微顿,别说萧邦维,就是顾氏也觉得乐娴让人摸不着心思,虽说对自己恭敬孝顺,可总觉得隔着什么,自己可以责备妤儿,不管什么都能直言不讳,唯独乐娴,自己却是不好说的.
顾氏想了想,笑道:”维哥不必烦恼,你是做父亲的,自然不懂女儿家的心事.前些日子你带回来的云霞缎,我给娴儿留了两匹,本想参加春宴的时候做给她的,无奈云霞缎极少,几个姐妹不够分,母亲又特地给娴儿准备了衣裳,便放着没动.明天我叫人来干脆给娴儿做两身衣裳,让她心情说不定能好点.”
萧邦维对顾氏向来十分放心,闻言笑着应了,自己负着手慢慢向乐妤的听雪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