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热乎乎的,人在里头就跟泡温泉一样。
陆瑛深吸了一口气,一猛子扎下去,一口气就泅渡到对面。
悄悄地爬上岸,他发现自己身子没什么异样,皮肤也没有烧灼感,浑身的衣物除了湿漉漉的,也没见有破洞,不觉放下心来。
他回头看了看跟随的陈勇等几个兄弟,悄声问,“怀里装的东西可还在?”
怀里是油纸包好的生石灰粉,这也是采薇当时无意中说了一嘴,撒在人身上能把衣服烧破,还能迷了人的眼。
陆瑛这才留心,吩咐陈勇事先包好,每人发了一包。
这一次,他只带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他不舍得让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
而且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是速战速决的好。
几个人都点头,陈勇还拍了拍胸脯,低声道,“放心吧,大人。”
就有一个兄弟嘴快,笑着恭维陆瑛,“还是大人英明,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陆瑛抿唇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得意,“这是穆姑娘想的。”
“穆姑娘真乃神人!”那个弟兄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语气里满是恭敬。
陆瑛无声地笑笑,一挥手,带着众人往纵深里插去。
采薇睡到半夜,总觉得不大踏实,睡里梦里总是陆瑛那张带着邪魅笑容的脸。
她翻了个身,悠悠醒转过来,再也没有了睡意。
盯着头顶黑洞洞的藻井出了一阵神,她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习惯身边有陆瑛了?
现在想想,她的心境其实早就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还是潜移默化的,润物细无声。自打陆瑛在她家里养伤,她晚上就睡得格外踏实,总觉得家里有个男人镇着,那些偷鸡盗狗之人就不敢打她母女的主意。就连里正白兴也老实许多,不然,凭她和莲花交恶,还不知道被白兴给整成什么样儿。
每日里,两个人同进同出,日子久了,她竟习以为常了。若是哪一天陆瑛不在,她还真的不习惯了。
她暗暗感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眼下,她骨子里好像已经接受陆瑛,已经把他当做一家人了。似乎穆寡妇在她耳根旁叨叨,她也没那么反感了。
想想陆瑛说过等她过完及笄,他就回去禀报爹娘,到时候来迎娶,她心窝里就有一股暖流缓缓蔓延。
她,果真要嫁给他了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就躺不住,起来如厕。
夜里盖的被子有些厚,她身上出了一层汗,粘糊糊的有些难受。
方便之后,她就进了盥洗室,打算烧点热水冲个澡。
陆瑛是个勤快人,总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每日晚饭后都会把铁皮罐子打满水,再备上一桶凉水放在那儿。
可今早这木桶里却空空如也,采薇踮起脚来又看了眼铁皮罐子,发现也是空的,她不由嘟起嘴,心想怎么这家伙偷懒了?
她忽然想起来,昨晚上吃了饭这家伙也没陪她在院子里散步,一头扎进屋子就睡了。
是不是身子不适了?
相处这么久,她对他还是惦记的。
想了想,她就出了盥洗室,去敲陆瑛的门,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哔哔剥剥地敲了一阵子,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采薇不由心慌起来,这家伙一向是个灵敏之人,有点儿动静就惊醒了,这是怎么了?
难道发烧晕过去了?
她急得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推门就闯了进去。
床上堆着一床素净的蓝布被子,也没叠,孤零零地摊开着,不见陆瑛人影。
采薇纳闷了,这货起的这么早?这天儿还黑乎乎的,他上哪儿去了?
想起前些日子他说过会到山上练功,她心里猜测着他会不会去了山上。
只是没见着他的人,采薇心里到底不踏实,坐在他的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他平日里对自己这么在意,怎么出去也不提前跟她交代一声?
这么想着,她困意袭来,竟迷迷糊糊歪在陆瑛的床头。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发出清脆的轻响,打破了这静谧的黎明。
采薇恍惚睁开眼,就见一个黑影逆着光进了屋。
她吓了一大跳,刚要张嘴叫唤,却忽然意识到这是陆瑛回来了。
她忙坐正身子,瞪着眼看着陆瑛走近,“你回来了?”
少女清润甜美的嗓音,像是黎明花瓣上的露珠,甘甜中带着一丝儿余韵,好似一根羽毛在耳边轻轻拂过。
陆瑛却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采薇竟会在他屋里。
这么说,她发现他半夜三更跑出去了?
这么想着,他就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采薇看着他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不动,幽幽地看着她,脸上不由火辣辣的,少女的矜持让她有些忸怩不安。
她绞着手,不停地揉搓着,不大敢和陆瑛对视。
“你,怎么在我屋里?”呼出一口气的陆瑛,勉强镇定下来,轻声问着。
“我以为你病了,过来看看,谁知你不在。”采薇的声音里有点儿忐忑,生怕自己这举动会让陆瑛不适应。
她哪里知道,陷入热恋中的女人,面对心上人,都会有些紧张的,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陆瑛心里也是怕得跟擂鼓一样砰砰乱跳,生怕采薇看出什么破绽来。他知道,采薇一向聪明地不像话。
两个人互相揣摩着对方的心思,谁都小心翼翼的。
“哦,我,我没病,好着呢。”一句短短的话,竟让陆瑛说得七零八落的,鬼才知道他心里有多紧张。
“那你,练功去了?只是头发衣裳怎么湿漉漉的?”采薇走近他两步,这时候窗纸渐渐发白,依稀看清他的容貌。
陆瑛大惊,他夜里过河了,可不湿漉漉的吗?
不过他眼珠儿一转,赶紧岔过去,“山上露水大,就给打湿了。”
采薇点点头,嘴上还不忘嘱咐,“山上露水重,太早去练功于身子无益。以后还是等出了日头再去吧。”
“好。”陆瑛答应着,咽了口唾沫,双目紧紧地盯着走近的采薇,勉强站那儿不敢动弹。
采薇也不好总待在他屋里,毕竟孤男寡女的,他们还未成亲。
可谁知一走近,这才发现陆瑛站的地上已经洇开一滩水渍,他的裤管上,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露水打湿能湿成这样?
何况,和他擦肩而过时,还能隐隐闻出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采薇只觉得头一下子炸了:他去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