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步行回去,采薇努力想象婚后的日子,越想心情越好,就冲陆瑛待她的真心,他们的日子一定会红红火火,甜甜蜜蜜的。
李汝舟侧目偷偷打量着采薇,见她神采飞扬,眉目清朗,不由暗惊:这丫头还真是不同凡响,不像其他姑娘家,跟心上人分别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她这么快就能自我开解了,就连他这么个大男人怕也做不到吧?
两人回到起死阁门口,却被门口黑压压站着的一排黑衣人给吓了一大跳。
这些黑衣人腰悬弯刀,面色清冷,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看上去杀气腾腾,挺渗人的。
不是锦衣卫那帮子兄弟又是谁?
为首的正是陆瑛的得力干将陈勇,一见采薇和李汝舟并肩走来,面色顿时不快,上前一步,抱拳欲行礼,却状似无意般往前一肩膀把李汝舟给撞开。
陈勇十分不理解他家大人的做法,为何回京不一块儿把这小嫂子给带上,偏要留她在这里,让这起死阁的小掌柜的天天觊觎着?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家大人了,明明那般杀伐决断从来不心慈手软的一个人,遇到小嫂子之后,愣是会笑了,心也软了,害得他跟一众兄弟们都快要不认识大人了。
李汝舟没有防备之下,被陈勇这高壮的猛汉撞得一个趔趄,不由怒火大作,狠狠瞪了陈勇一眼,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陈勇撇唇一笑,“对不住了,李大掌柜的,是我不好。”
他笑得痞里痞气的,李汝舟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撞了他一下,吃了哑巴亏,但他却不能跟他大动干戈。毕竟人家可是锦衣卫,得罪了锦衣卫,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悻悻地哼了一声,李汝舟甩袖进了起死阁的门。
台阶上的黑衣人俱都冷面相对,痛恨着这个觊觎他们小嫂子的小白脸。
采薇看得摇头咂舌,没想到这一群人还留在这里,陆瑛他想干什么?
见他们对李汝舟十分不友善,采薇心里也不高兴,不过她还不是陆瑛的过门娘子,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冷着脸也要进起死阁,陈勇却当即抱拳行礼,嘴里高呼,“属下见过嫂子。”
其余锦衣卫也纷纷上前,齐声高呼,“见过嫂子。”
他们都是热血儿郎,又正当血气方刚之际,身上那一身黑衣,虽然款式简洁,但衣料华丽,黑衣裳隐隐透着跳跃的银丝线,阳光下更是煜煜生辉,衬得那一张张英气勃发的脸越发精神。
他们这一番作为,引得大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纷纷驻足围观,见他们对着起死阁的穆姑娘恭敬有加地行礼,还喊什么“嫂子”,更是议论纷纷。
采薇羞得面红耳赤,瞪了陈勇一眼,低喝着,“陈大人别拿我这小女子开心,你们大人刚走,你们不赶紧追上,留在这里干嘛?”
陈勇却笑嘻嘻地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儿,只抱拳嬉笑道,“嫂子,都是大人让我们留下来的,说是要保护好嫂子,不让嫂子受委屈。”
采薇没想到陆瑛临走还给自己留了这么多人,心里一时乱糟糟的不知什么滋味。
这个陆瑛,都不跟她解释一下,这是留下来保护她,还是好监管她,免得她移情别恋啊?
不过是什么,她不想去追究,反正这些人在这里,她可不管饭,陆瑛别想让这些人吃她的喝她的。
迈步从陈勇身边穿过去,采薇只冷冷道,“那就有劳你们了。”
反正这些人唯陆瑛马首是瞻,她也说服不了他们。
既如此,他们爱待哪儿就待哪儿。
陈勇嘴里连说“不敢不敢”,却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采薇。
其中一个锦衣卫见采薇跨上台阶,就要推门进起死阁,忙追上去,兴奋地喊着,“嫂子,那日吃的又香又甜的药,您那里还有吗?”
采薇愕然回首,看着那年轻锦衣卫一脸期盼样儿,总算想起来,这人先前吃过她的香膏,还是陆瑛半夜从她床头柜偷出来的。
想想这人一直对那味道回味无穷,采薇就忍不住想笑。他可真够傻的,至今还以为那是药呢。
陆瑛那厮,竟然没告诉他真相?
她忽然恶作剧地笑起来,“这位兄弟,陆瑛没告诉你?”
那人傻傻看着采薇,讷讷问,“大人告诉属下什么?”
陈勇对采薇直呼陆瑛其名很不习惯,上前好心告诉采薇,“嫂子,大人的名讳,不能直接叫的。”
“哦,起个名儿不就是叫的吗?不让我叫,想叫谁叫?”采薇抱着胳膊,索性倚在起死阁门框上,看着陈勇,冷笑连连。
这家伙护住心切的,陆瑛自己都没当回事儿呢,他这是要给她立规矩啊?
陈勇语凝,这小嫂子伶牙俐齿的,他一个粗人,还真不知怎么答她呢。
一般女子哪有直呼夫君名姓的,他家大人好歹也是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就这么被一个姑娘家叫来叫去,可是大大的不妥。
他眨巴了下眼,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发,嘿嘿笑了,“嫂子,您可是喊陆大人,或者夫君啊。”
“胡说。”采薇不悦地挑眉瞪他,“他是你们大人,不是我的大人,我喊的哪门子大人?”
陈勇被她一口的大人给绕晕了,刚想说什么,采薇却一口截过,道,“我还未嫁于他,为何要喊他夫君?”
陈勇这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怎么说他都不对,这小嫂子可真是不好惹啊。
他吭哧吭哧憋得脸都涨红了,也没憋出一句合适得体的话来。
采薇瞧着他那囧样,忍不住扑哧笑了。
回头见那个偷吃香膏的锦衣卫还眼巴巴等着她,不由乐不可支,“兄弟,那可是我抹脸的香膏,一口就得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吃的。”
说完,她就扭身进了起死阁。
那个偷吃香膏的锦衣卫还傻傻地站那儿,良久才摸摸后脑勺,“我的个亲娘哎,一口就要十两银子,那一小瓶子可不就得八百十两?那,那大人以后,养得起吗?”
“啪”,那锦衣卫后脑勺已经挨了一巴掌,他忙收敛心神,却见陈勇正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大跳,嗫嚅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大人养不养得起,要你管?”陈勇在采薇那里吃了瘪,无处发火,就冲这锦衣卫嚷嚷开了。
那锦衣卫万分委屈地跟个小媳妇一样剜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谁不知道吃,你不也吃了吗?”
陈勇被这家伙气得要死,兜屁股踢了他一脚,才喝命其他人,“人分两拨,黑白天轮流值守。”
“是。”一排子黑衣人齐声高呼,如雷般的响声,又把坐在门内的采薇给吓了一跳。
她撩眼瞧了外头一眼,摇摇头,又默不作声了。
陆瑛这次共留下十个锦衣卫,个个都是他挑了又挑,胆大心细的。
他不希望采薇再想上次那样被成王给掳了去,他不想让她担惊受怕的。
虽然她每次都能完好无损地从成王那里被他救出来,每次她也都没有什么惊吓地回来,可她毕竟一个姑娘家,哪能经常遭受这些惊吓?
他这次把从成王山洞那里抓来的舌头送回京,也是回京述职,只能亲自前往。采薇又不想跟着他一道儿走,他也不想勉强她,只好做了这样的打算。
要是他提前跟采薇说了,采薇必定不会答应。
索性,他先斩后奏,把人留下来,采薇总不会再撵了。
何况,他特意交代陈勇,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不能让采薇单独涉险。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陈勇一定要确保采薇毫发无损,不然就提头来见。
所以,陈勇不管采薇说什么,也要赖在这里不走。这可是他立下军令状的,也是大人对他的放心。
采薇十分不习惯问诊的时候,门外站着一排冷酷的黑衣人,可是撵又撵不走,她也没办法。
来看病的病号似乎比往日更多了,患病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些年轻的姑娘小媳妇,来了之后,都要在门口磨磨蹭蹭地站半天,一个个偷着斜着摸着地看那些黑衣人。
采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现在竟不是看病的,而是看热闹的了。
这群黑衣人个个俊秀英武,跟小镇上的男子比起来,自然受欢迎极了。
更有甚者,还有几个家有闺女的大娘大婶们,也进了起死阁,一见面,不是说自己的病情,竟是开口就问,“姑娘,这些人是你夫君的兄弟吗?家里都说了媳妇没?”
不怪人家这么问她,他们叫她嫂子的时候,街上不少人都听见了的。
采薇无意间,竟成了要操心小叔婚事的大嫂了。
这还了得?
陆瑛这不是给她留下一群人保护她,而是要把她历练成红娘啊。
一天下来,真正来看病的没有几个,倒是拉煤牵线的不少,又给自己闺女说的,有给自家侄女问的。反正个个都巴着她不放。
她不由想起那句俗话来“长嫂如母啊。”
下午,她坐了李家的马车要回家,陈勇领着几个兄弟也骑了高头大马跟着,护送她回家。
采薇只觉自己脑袋嗡嗡乱响,气得挑开帘子就对陈勇嚷嚷起来,“你跟着我做什么?还嫌惹来的麻烦不够多吗?”
陈勇知道这主儿不喜人跟着,但大人的命令不得不听啊。
他硬着头皮拍马跟上采薇的车,身子俯下来,和露出半个脑袋在车窗外的采薇说话,“嫂子,人家也是见我们兄弟生得好,想把闺女嫁给我们罢了。怎么说,也不算麻烦是不是?”
采薇一错不错地盯着陈勇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就是滚刀肉啊,油盐不进,你说东,他能扯到西,你说北,他能撸到南。
怪不得陆瑛留了他呢,敢情他早就算计好了,自己说不过陈勇?
她不由愤愤起来,气哼哼瞪陈勇一眼,“你听好了,就算跟我回家,也没饭吃没地方睡。”
“嫂子不用担心我等,”陈勇嬉皮笑脸,“属下和兄弟们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随便吃点儿干粮睡地上就成。”
他说得漫不经心的,可听在采薇心里却引起阵阵遐想。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吃过这么多苦?
她默默地放下帘子,倚在车厢壁上想心事。
既然有这么多人住到她家里,她还真不能不管,起码一日两餐得管,得让他们睡床上吧?
这么说,她还得买些粮食才行。
反正今年遭了蝗灾,一到入冬,怕是粮价要上涨,到时候想买就买不着了。
这般想着,她就吩咐车夫去粮铺。
趁着现在还不是青红不节,她得多存点儿粮。
俗话说得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陈勇却以为她家里没有米面,见他们要去,特意要去买粮食的。
他忙躬了身子在马上抱拳道谢,“嫂子,不必麻烦,属下和兄弟随便吃什么都行。”
采薇愣愣看着他,半天忽然笑不可遏。
陈勇被她笑得极不自在,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采薇也不揭破,只是无拘无束地大笑着。
陈勇听得一头雾水,实在弄不懂这丫头怎么笑了。
到了粮铺,采薇不拘什么粮食,各样都买了一些。
她花光了身上带的所有的银子,出来的时候,陈勇和几个兄弟个个肩上都扛着米袋子,里头不是高粱就是粟米,还有几样细面。
陈勇诧异地问走在前面的采薇,“嫂子,家里缺好多米面吗?”
他没好意思问家里是不是断顿好久了?
毕竟他们大人住在她家,怎能让嫂子饿着?
采薇笑而不答,只是指挥着他们把米面放在马车里,这才带着众人回家。
穆寡妇把鸡赶往老屋的鸡窝之后,回家推门一看,采薇已经回来了,而且身后还站着齐刷刷一排穿黑衣的年轻人,不禁吓了一大跳。
采薇怕她惊惧,忙说了缘由,“娘,你闺女可算找对人了,小陆子可是个官儿,这是他留下来保护我的人。”
即使这般说,穆寡妇也惊得面色发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小陆子不是个流浪的?人家还是个官儿?
她张大嘴,瞪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溜儿站得笔挺的黑衣人,嘴唇翕动着,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