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家都习以为常
刘漫之前读的是东方艺术学院,就在首都海淀,毕业后回老家南昌待了几个月,然后就跟姐姐进了《琅琊榜》剧组,今天是一年来第一次回京。
江诗语是她的校友,同届表演系的,也是最好的闺蜜之一,特地到火车站迎接,今晚就住在她家。
高铁上刘漫就说了:“虽然我姐家就在西城,现在也空着,可我未经允许不敢带外人去住,江诗语父母都是研究军舰的专家,目前在南京搞项目,家里正好有地方,我们还是省点钱别住酒店了。”
带男性合作伙伴去亲戚家蹭住宿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其实没必要解释。
按道理此行住宿费用可以打入《拼桌恋人》制作费,不过项目还没签约,儒和那边也没主动安排,最好还是悠着点。
别看刘漫有个明星姐姐,这趟出行豪车专送,但那都是借光,帮姐姐带孩子不算一份正式工作,其实也是待业状态。
江诗语外型非一般靓丽,身材婀娜高挑大眼睛,丝柔润泽的披肩长发一走路就飘啊飘,属于韩国金泰熙那路风格,而且长得也真有点像。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裙子,夜色中很显眼,远远就像一只蝴蝶般飞过来与刘漫大呼小叫地拥抱贴脸:“欢迎刘大导演进京,想死我了!”
“死丫头越长越漂亮了,爱死你了!”
两人亲热地雀跃完了,江诗语看到一旁微笑的杨树时明显一愣,眼睛在他脸上盯了两秒,然后才热情握手打招呼:“杨编是吧,欢迎欢迎,我拜读过您的作品了,真的很感人,这些天刘漫经常提起您,生怕接待不周,非让我开车来接不可。”
京音很好听,只是羊鞭这称呼太壮阳了吧?
杨树笑着感谢:“麻烦您了。”
她开来一辆2013新款的红色牧马人吉普车,是父母送的毕业礼物,看着有点像消防车,硬朗而豪迈。
一路欢声笑语,刘漫坐在副驾驶位置和老同学聊得眉飞色舞,杨树在后排竟同时收到了她的微信:“你觉得诗语怎么样?”
这显然不是介绍女朋友,而是问是否适合主演《拼桌恋人》。
杨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否定了:“不适合,咱们需要的女主是那种温婉内敛型的,看着就像居家过日子的结婚狂,你这同学长得阳光强势,形象不像那种能忍辱负重默默苦等男友求婚的女孩,演大女主还差不多。”
“你眼光挺毒啊,其实我也觉得不太适合,可又想照顾好朋友。”
“未来有机会再说吧,她长得足够漂亮,颜值倒是撑得起《美人税》,那个剧有点喜剧色彩,阳光美女比较容易出效果。”
虽然《拼桌恋人》还没开拍,杨树也有点焦虑,但并不怀疑自己最终将踏上成功之路,有时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某种自信。
刘漫回话时加了一个微笑表情:“你觉得她非常漂亮?”
在电影学院的美女堆里混了三年,杨树的情商还是很不错的:“这不废话吗,你们都是大美女,我又不是瞎子。”
江诗语家挺大,装修透着主人的品味,低调舒适但不失讲究,四室两厅的房子分配比较奇怪,两间卧室两间书房,她父母显然很注重在家工作的环境。
折腾到家已经十一点多,在高铁上吃过几块粗粮饼干,那就是晚饭,和艺术类女孩混在一起别痴心妄想宵夜,于是大家收拾洗澡准备休息。
刘漫和江诗语一个房间,杨树很客气地拒绝睡主人房的大床,坚持在书房打地铺自由自在。
人际关系中很重要的一点是把握分寸,借宿不能喧宾夺主,不然很容易惹人厌,亲戚之间都如此何况外人。
江父的书房里真的都是书,而且是那种书名都看不懂的技术类书籍,书架上还有几个长达一米的等比例军舰模型,十分精致,杨树能分辨出056、054型护卫舰和052D型导弹驱逐舰。
江诗语在木地板上铺了张垫子,是她的瑜伽垫,再铺上雪白的床单,未来几天就是杨树的床。
见杨树对模型感兴趣,她特地过来介绍了一番,然后指点着舰首的垂发系统说:“我爸妈就是研究这个的,把导弹内置在军舰里,然后垂直发射出去。”
她看着杨树比划了个动作,好像逗小孩玩似的:“咻~~”
美女卖萌是很好看的,而且垂直发射从她嘴里说出来特别性感。
杨树挺配合:“和二踢脚差不多,咻~嘭!”
刘漫这时抱着毛巾被和枕头进来了,见他们咻咻嘭嘭玩得高兴,哼了一声:“注意不要泄露军事机密哦,让他睡卧室偏要睡书房,像个特务似的。”
隔壁房间不时传来两个女孩的笑声,特务杨树躺着垫子上一时无法入睡。
人生际遇真是变幻莫测,上午他还在影视城消防龙头喷出的雨水里扛着枪听少帅训话,晚上已经躺在京城军舰专家的书房里看着天花板吸顶灯发呆。
莫测的还有明天的面谈,希望别出什么意外。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足球运动员,带球冲到禁区就差临门一脚,还是有点紧张的。
耳边两个女孩的笑语声忽续忽断,听不清在说什么,他一转身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早早就起来了,刘漫和江诗语嚷嚷昨晚聊天到下半夜没睡好,可杨树看她们都元气满满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样子。
儒和影视办公地点在顺义区空港物流基地三号大楼里,过去大概一小时车程。
对京城的早间交通不能抱有幻想,所以吃完早点七点半牧马人就出发了,确保九点前能到达。
江诗语真的很仗义:“接下来我就是你们的专车司机了,谁要去哪说一声,给你们展示一下我这个好姐妹的深情厚谊以及一位无业游民的时间自由。”
毕业后江诗语努力找过工作,联系过不少剧组却始终没有接到合适的戏,也已经在家晃悠一年了。
二三流院校的学生毕业即失业是普遍现象,大部分专业都一样,这一点倒是公平。
不过美到江诗语这个级别的女演员也找不到工作,这就好像有点不公平了。
《拼桌恋人》虽然还没签约,她已经答应入组帮忙,至于做什么还没细谈,反正都是帮刘漫。
大家都有混剧组的经验,对制片方各种苛刻要求有所了解,一路上三人设想了可能面临的问题,做了些预案,宗旨只有一个:“先把项目拿到手再说,即便有什么过分要求也尽可能答应,千万别得罪人。”
行前刘濤也特别交待过刘漫“千万别得罪人”,这个项目是她要来的,年轻人把事情做砸了会连累她一起被埋怨。
儒和影视做电视广告和图书出版起家,直到最近两年才在影视制作方面发力,同时也搞艺员培训和器材租赁,需要很大的办公空间,所以选在了顺义空港物流基地这又大又便宜的地方,周边有不少品牌的汽车专卖店。
公司的老总姓柯,制作部的柯总监是他弟弟,算是两兄弟共同创业。
柯总监没有第一时间接见三人,出面接待的人竟然认识,是聂文。
聂文很热情:“非常高兴和大家又一起拍片了,我是《拼桌恋人》的执行制片人。”
对杨树而言聂文不能算认识,他认得对方而对方不认得他。
上次他找安导要有台词的角色,当时她就是指着聂文拒绝的:“他叫聂文,在《琅琊榜》里饰演的禁军副统领没几句台词,可你知道他原来是干什么的吗?前年的《父母爱情》,去年的《北平无战事》,他都是制片人之一。”
两人始终没有打过交道,不过拍摄期间杨树倒是见过聂文和其他不少男演员一样围着刘漫转,或许他们会更熟。
看得出刘漫也有些意外,应该想起了当初对人家爱理不理,未免有点尴尬:“这……这太好了,没想到又一起合作了。”
聂文个子不高,三十岁左右白白胖胖,戴副夸张的白色木边眼镜,从头到脚都是花花绿绿的名牌服饰,好在气质还能压得住,否则真像唱二人转的。
他对刘漫和江诗语格外热情,在会客室一坐下就吆五喝六让人端来了饮料,接着与杨树也很特别地寒暄:“您这位秦始皇殿前的金甲武士、阳谷县头号街溜子,从龙套成长为大编剧了,真的很励志哦。”
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不过杨树的理解不一样,能够调查他的背景说明对方用了心,就当是赞许好了,再说人家也没说错,的确励志。
混影视圈最忌敏感脆弱,这是名利行业,等级歧视比其他行业重很多,肆无忌惮欺负人的事司空见惯,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一个会编故事的龙套,就如同工地上懂点建筑知识的搬砖小工,没真正转变身份之前别有任何奢望,杨树歪嘴笑了笑:“聂制片真幽默。”
其实聂文也是顶着制片人之名的基层,原则上儒和影视作品的制片人是公司柯总或者制作部柯总监,然而高层不可能跟着剧组干具体工作,基本都是挂名。
制作部有几个做业务的执行制片人,他就是其中之一,负责统筹摄制组的各项工作,包括签订演职人员合同,搞定摄制器材以及解决拍摄场地,另外核算摄制成本、审核财务支出也是主要工作。
因为代表制片方,执行制片在剧组拥有相当大决策权,比如导演答应给某个演员片酬一千未必算数,制片人定价八百就是八百,说通俗点这就是剧组里管钱管物的管家。
所以国内影视圈有不少夫妻档,自己的公司拍片时,丈夫是导演妻子就是制片,和居家过日子一个模式,张囯立、陈凯哥等莫不如此。
聂文热络地和刘漫聊起《琅琊榜》剧组里一些熟人的去向,唠唠叨叨老半天好不容易到正题了,说的话却不太乐观:“公司给咱们这部戏的资金额度是三十万,原则上不能超过。”
刘漫没沉住气,而江诗语的参与度很高,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三十万?!”
三十万拍一部戏未免少了点,江诗语那辆红色牧马人都不止三十万,更不如刘濤一集电视剧的片酬。
聂文习惯了剧组抱怨钱不够,点点头继续介绍:“这三十万包括导演酬劳六万,摄制费、版权费以及后期制作费合计二十四万,看似有点紧,不过咱们公司自有全套摄制器材,这部分租赁费可以免了,实际上相当于外面的三十五万制作费。”
即便公司提供全套拍摄器材,三十万还是太少了些,给刘漫这个新手导演六万酬劳倒是挺给面子,但也挤占了制作费。
目前网剧投资的确都比较低,刘漫和杨树根据行情最初的期望是五十万,而且还是在不请名角的情况下才基本够用。
“前期刘导和我们柯总监联络时,一再要求尽量多给编剧点版权费,”聂文转向了杨树,眼里的热情明显熄灭了许多:“龙套的工作很辛苦,年轻人从基层摸爬滚打出来不容易,柯总监很能体谅。”
之前刘漫说过会向制片方多要求点版权费,看来说过的话还真当回事了。
“按目前市场行情,成熟编剧九十分钟电影剧本大概两万元左右,”聂文清了清嗓子:“我们儒和在剧本运营上有一套更加完善的评估标准,非常支持新人发展,像《拼桌恋人》这种短剧和一集电视剧的容量差不多,通常稿费是五千到八千元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