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一开始不知道她这个外号从何而来,等想明白以后,也忍不住笑了。
笑了过后,陆瑾然面露苦涩。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说:“本来不该说,但是还是忍不住了。如果我说,我并没有从我姐姐手上抢男人,你信不信?”
凌俐则是脑子快成一团浆糊了。
她其实应该更加信任南之易的,不该相信眼前这个其实也没见过几次的女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瑾然似乎有什么藏了很久的话,想要对她说。
凌俐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直觉告诉她,陆瑾然要说的话题,绝对不简单,甚至,会颠覆她对这一家人古怪关系的看法。
陆瑾然好几番欲言又止,几分钟后,似下了决心一般:“既然你和小易在一起,那么总会有知道的一天,这样吧,我先说一些往事给你听,但是,你要保证不告诉之君,我告诉过你这件事。”
凌俐一番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笃定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说,今天晚上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好了。”
陆瑾然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十几秒,
“这事,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凌俐正竖着耳朵专心致志地停,却忽然听到从窗户传来的一声惊叫。
“妈!”
那似乎是小穹的的声音,骤然响起在窗外,惊得凌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陆瑾然显然更加慌张,抓得她的手很疼。
她们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不过几秒后,窗外又是一声带着点破音的:“妈!”
这一次,凌俐听得很清晰。确实是小穹处于变声期特殊的嗓音,只是,那声音有一点古怪,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她还没想明白哪里古怪,陆瑾然已经失了方寸。
她根本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站起来,飞快地冲向门口,一把推开房门。
然而外面,却什么都没有。
“小穹?”陆瑾然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小穹!”得不到儿子的回应,几秒后,她加大了音量。
却不料,只剩她的声音回荡在堂屋。
凌俐稍微冷静了一点,拉住陆瑾然开始冰凉的手,说:“去小穹房里看看。”
陆瑾然连忙点头,回过神以后,顺着楼梯几步就上了口。
凌俐跟在她身后,也是一前一后就进了屋。
小穹的房间就在天井旁,月光如水,窗帘,也没有拉上。
陆瑾然第一时间开了灯,却发现,房间空空如也。
而床头,摆着小穹的手机,手机下压着一张字条。
“不要报警,单独一人,芙蓉小山坡。”
那字迹狰狞,显然是谁匆忙中写下,而那一串简单的句子下面的落款,却让凌俐,如五雷轰顶。
钱阳。
最简单的两个字,确实她此刻,最怕见到的名字。
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月亮一瞬间被乌云罩住,窗外一片浓黑,似乎化作,能吞噬万物的巨口。
陆瑾然脸色苍白,下一秒抓起了手机:“报警!”
“不行!”凌俐反应过来,连忙阻止她,“是钱阳,是钱阳,他手段狠辣,如果我们要小穹平安,一定不能激怒他。”
陆瑾然却不知道钱阳是谁,满脸的疑惑。
凌俐也在微微颤抖着,却不得不用颤抖的声音,以最快的速度,向陆瑾然解释了一番,钱阳到底是谁。
听到钱阳和九年前那一起投毒案的联系,陆瑾然显然也稳不住了。
凌俐等待着她的责难,等待着她怪罪她怎么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却不料,陆瑾然只是眸色翻滚了好一阵子,之后,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不行,还是得报警,你不能去。就算要去,也得和我一起。”
那张字条写得很明白了——单独一人,小山坡,那“一人”,显然是让凌俐只身赴约。
凌俐心下感激,但不敢松口:“钱阳是不是杀害我全家人的真凶,我目前不敢下定论,只是,这个孩子很不简单。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了小穹,说不定也有办法从暗中监视着我们。我们不能行差踏错的,要不然,如果刺激到他,他对小穹动手的话,又该怎么办?”
涉及到儿子的安危,陆瑾然迟疑了几秒,依旧重复着之前的话:“要去,我们就一起去,而且,必须报警。万一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相信十几年的夫妻下来,之君是能够理解我的。可你才和小易刚刚开始,如果你有了事,小易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他和之君的关系,也会更加恶劣。”
凌俐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不能让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了,小俐。”陆瑾然握着她的手,再一次和她强调,“先报警,然后,我陪你一起去那小山坡。”
她顿了顿,又说:“你要知道,那边很少有人过去,如果真的那人对你不利,那才只是叫天天不应,实在太危险了。”
凌俐想了想,脸上有些害怕的神色。
陆瑾然见她动摇起来,深吸口气:“走吧,信我,小穹不会有事的。”
“嗯。”凌俐迟疑了一阵,终于回应道。
陆瑾然松了口气,马上拿起了手机:“事不宜迟,我们一边报警,一边去……”
她手里的电话刚刚拨出了110,还没来得及按拨号键,忽然后颈一疼。
接着,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消失。
凌俐赶快扶住她不让她摔倒,脚边散落着刚才她从桌上拿起用来砸晕陆瑾然的一本图鉴,说:“对不起了,我不能让你涉险。”
凌俐气喘吁吁地跑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脚下已经没了知觉。
自从她打定主意一个人来见钱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涉险的准备。
却不料,等待她的远不止如此。
她本来准备开车去那小山坡,可却死活找不到钥匙。无奈之下只好用走的,经过戏台的时候,赫然发现,南之易留在戏台的车,已然不见。
当时,她脑袋里就闪过一个念头——那车,多半就是被钱阳开走的。
钱阳偷了钥匙,开走了车——这样,他就更容易绑走小穹了。
如此看来,他是早有预谋的。
而因为没有了车,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却能让凌俐狂奔上半个多小时。
途中,她跑掉了鞋,外套也不知所踪。
也罢,现在这样急出一身汗的状态,有外套也得给脱了。
固然,陆瑾然说的有道理,钱阳只是一个人,不可能绑走了小穹不留一点痕迹,害敢堂而皇之地威胁她们。
但,凌俐却不敢冒一点险。
十二岁的小穹,和那年遇害的小旻,正是同岁。虽然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可这关键时刻,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想起这个问题。
她害怕自己不按照钱阳所说的做会激怒他,让他对小穹下手。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连累南之易的家人。
而且,钱阳能避开监控,一路跟着她来到花城这边,还在暗中窥视她的一举一动,趁着南之易离开之后绸缪了这场绑架,手段之高明,让她不能不重视。
钱阳的这些行为,都让她心底发冷,可她总有那么一丝的感觉——钱阳,是不会伤害她的,否则,他早该动手了。
所以,她才大着胆子一个人就来了。
在离山脚处几百米的地方,她就隐约看到了,黑暗中安静停放的那辆车,心头一惊。
果然,钱阳来了这里。那小穹,会不会就在车里?
凌俐深吸一口气,在黑暗中隐了隐自己的身形,直到几十秒后呼吸渐渐平稳,她放轻手脚走近了车,透过车窗朝里望去。
然而,车内空空如也,车窗也是打开的状态。
没有钱阳,也没有小穹,只有雨刮器上,夹着一张字条。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她看清楚了上面的十个大字——累了吗?扔掉手机上山来。
凌俐心里一紧,又忽然察觉那字迹的不同寻常。
深红色,有些粘稠的液体,似乎还没有干。凑到鼻端,也是淡淡的腥味。
她指尖轻颤,连咽了几下唾沫。
这明显是血写成的字条,代表着什么?
犹豫了几秒,她果断地扔下了手机,忽略掉后背渐渐泛起的凉意,朝眼前的山坡顶上出发。
哪怕是用走的,这矮矮的山坡,也就十几分钟就到了最上面。
却发觉,四周黯沉的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和山下的情况一样,不要说小穹了,连钱阳,也不见踪影。
凌俐忍住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紧张,在黑暗中试探着喊了声:“钱阳。”
却不料,真的有了回音。
只见一块石头阴影部分忽然动了起来,几秒后,那石头后直起了一个身子,朝她打招呼:“小俐姐。”
凌俐忍不住地一抖。果然,是钱阳的声音。
“你还是来了啊,”钱阳平静地说,“我就知道,小俐姐你会一个人傻傻地来。你就不怕危险吗?毕竟,我是杀你全家的凶手。”
哪怕之前诸多猜测,但这是第一次,她亲耳从钱阳口里听到,他说自己的凶手的事。
凌俐紧咬着唇,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并没有追问九年前的案件。
她握紧了拳头,脊背绷紧,小心地问他:“小穹呢?他在哪里?”
“那个张牙舞爪的毛孩子?”钱阳声音里带笑,“你不用怕的,那孩子只是被*迷昏,被我塞进了床底下而已。说不定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抱着他妈妈哭呢?”
凌俐惊讶:“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听到小穹呼救!”
“叫妈是吧?”他声音里笑意更浓,“我只拿着刀在熊孩子面前晃一晃,他就认怂叫妈了,我就拿用手机录了下来他的声音,又在你们窗边重播了两次而已。”
凌俐睁大眼睛。
难怪,那时候的小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似乎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原来是因为手机扬声器的原因。
只可惜,她们当时关心则乱,没有察觉到这一破绽。
而且,现在回头看,关键时刻还是陆瑾然能沉得住气,她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说要报警、保护现场、不要一个人贸然行动。只可惜,凌俐并没有听,而是按照自己的错误判断,把自己置身于险境。
现在,一切都晚了。
凌俐苦笑:“好吧,你得逞了,我落单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钱阳的脸,却觉得他是在笑。
果然,钱阳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小俐姐,想必你刚才就想问,九年前你家案子的事情了吧?”
凌俐心头一紧,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遮住月亮的云层忽然散开,一缕清辉,落在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