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终究是李果和吕潇潇两人之间的事,太多人家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夹在中间,是对是错,凌俐不好评判。
李果这一天先是惊,后是怕,现在只能等着什么也不能做,有凌俐聊天,倒一下子打开话匣子。
他说了会几年前和吕潇潇相处的趣事,又老老实实跟凌俐坦白了其实她和吕潇潇好几次出去外食的时候,他就缀在她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吕潇潇的一举一动。
凌俐从没想过眼前这一张孩子脸的警察头子,还真有孩子气的时候,刚才因为李果愚孝行为产生的负面评价,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说完往事,李果沉默了一阵子,再之后呓语一般轻缓的声音。
“你不知道,潇潇她为了唐傲雪的案子来找我的时候,那副眼里有点心虚、不知道我知道她怀孕了还要瞒着我的样子,真是又笨又可爱,我真的看不够,所以还想多瞒几天的。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早点把她给绑起来,天天捆着哪里都不许去,也不至于……”
他再说不下去,眼角微垂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凌俐听得心酸,安慰他:“不会的,潇潇能挺过来,孩子也没问题。”
李果倒是看开了一般,声音平静:“只要潇潇没事就好,至于孩子什么的,随缘吧,我也不强求。”
凌俐刚想要回应,顺便劝他几句的时候,李果眼里一凛,声音也变冷:“只是作恶的那个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他话音刚落,远远的天边忽然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白闪电,划破了夜空,那亮度,甚至盖过了城市里闪烁的灯光。
十几秒后,一声惊雷炸开,楼下路上的行人,都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凌俐站在五楼上,都能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喊:“下雨了!”
之后,便是雨滴砸落的声音由稀疏变得密集。
前后一分钟不到,城市就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雨幕中,世间万物的尘埃被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一浸透,洗去了一身的尘埃,变得瑰丽又迷离。
有几点雨丝被风吹着飘到凌俐脸上,一小点,带着初夏微凉的气息。
她抹了把脸,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抬头看了看走廊里一排冷白色的顶灯。
“下雨了。”她重复了一边刚才听到路人嘴里的话。
李果侧头,看了她一眼,微芒闪动。
之后转过了头去,望着楼外密密实实的雨幕:“是啊,下雨了。”
周一晚上的那场暴雨,几乎是一整夜,导致雒都好些下穿隧道都积水,早上有些上班的私家车不小心误入其中,熄火、被淹。
好在救援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交通乱成了一团糟。
天亮以后,暴雨转小雨,又淅淅沥沥地缠绵了两天,才彻底放晴。
天晴了,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凌俐的心情却非常糟糕。
吕潇潇的孩子,终于还是在一天一夜努力保胎治疗下,流产了。
而短短三天时间,吕潇潇倍受煎熬,原本因为怀孕期间大吃大喝长出来的双下巴,迅速地消失,脸又尖了起来。
除了第一天送了吕潇潇来医院,祝锦川再没有来过,只是电话里询问了下情况。
凌俐觉得这很好理解。他是男的,这样的情况不方便来探望不说,吕潇潇只怕也没心情应付他。
你是好心,对于刚刚失去胎儿的准妈妈来说,伤心之余还需要说一番场面话,实在折磨人。
虽然吕潇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伤心,她压根就没提孩子什么事,流产前后的表情,相差并不大,连哭都没哭一场,就是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眼角有点泪痕而已。
她发泄情绪的方式比较特别,就是找李果的麻烦。
那天晚上李果第一次来的时候,吕潇潇因为整个心思都在保胎上,没空多搭理他,只是在做完清宫手术后,开始说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让他别急着给自己加戏。
期间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还不顾凌俐也在病房里,对着李果冷嘲热讽。
有时候甚至还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这些,李果都默默地受着。
可嘲讽归嘲讽,骂归骂,她就是没有赶李果走,有时候骂得李果出病房去躲一会儿,她又开始拉着凌俐旁敲侧击让她出去找人,一看就是。
凌俐哭笑不得,谁都能看出来吕潇潇在发脾气而已,李果沉淀五年的深情,又岂会被她几句话就骂走?
要知道,他请了五天年假,一心一意地陪着吕潇潇,吃喝拉撒全部管完,完全是个任劳任怨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形象。
在李果又管生活又管心理疏导的照料下,吕潇潇做完手术还是她恢复地不错的。
所以,医生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说,病房太紧张了,言外之意就是要赶人了。
吕潇潇不愿意,似乎还想赖下去。
这事吕潇潇自然是没告诉家里父母的,她一人住一套公寓,回家以后一个人冷锅冷灶的,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她不想麻烦凌俐,更不想把李果招惹回家。
凌俐则在发愁怎么伺候人坐小月子。
想了想那年凌伶在家的一个月,似乎都卧床不起一般,不过凌伶那时候是没了整个*,和吕潇潇情况又不大一样。
再说了,以吕潇潇的个性,要管住她一个月不下床,除了砍脚别无他法。
还是李果请教了已婚已育的女同事,打了不少电话找了个靠谱的月嫂,这才搞定这事。
医生开了出院单,李果去办手续,凌俐留在病房,帮吕潇潇整理好了简单的行李。
吕潇潇换好了衣服,盘腿坐在病床上,托着腮问:“小凌子,三个月流出来的宝宝,能看出是男是女吗?”
凌俐转头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呢,怎么了?”
吕潇潇沉默了几秒,之后抿起嘴角:“我当时努力看来着,可就一个小小的人,也没看出来。医生是不是忘记了告诉我?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孩子是男还是女?”
凌俐心里一紧,这还是她流产后第一次毫不回避地说起孩子。
她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吕潇潇强牵起嘴角笑笑,又说:“虽然没了,可总还当了我三个月的孩子。知道是男是女,我也好给她或者他起个小名,也不白瞎了这段缘分。”
凌俐只觉得心里酸涩,不到一秒,她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看到吕潇潇表情定格一般托着腮发呆,她更是忍不住,一步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潇潇,你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
吕潇潇却推开她:“傻,有什么好哭的,没了就没了,再也回不来,我哭也没用。”
“会回来的,”身后响起李果的声音,“会的,相信我。”
凌俐回过头,吕潇潇也转头看着他。
她看着李果走进来,又看着他把自己从凌俐手里拽到怀里抱住。
她已经是个木人儿一般,任他摆弄。
“是个男孩,我问了医生的。我都悄悄取了个名字,叫小星。”
倒是吕潇潇有了反应:“小星?”
“你忘了吗?以前你说你自己是月亮,要星星来捧,我就是最大的那颗,俗称大星星。既然我是大星星,我儿子自然是叫小星了。”
多年前一句打趣的话,还被他记得这样清楚。
李果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却终于没有情绪失控,最后再次跟她强调:“小星会回来的,他只是溜回天上再玩一会儿,我们等着好了,这孩子总有玩够的一天。”
吕潇潇眨巴着眼睛,眸子里迅速泛起一阵水气,再之后,睫毛上沾上泪滴。
“会的,一定会的……”她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
只是那声音里鼻音渐浓,终于忍住不情绪宣泄,一时间泪流满面。
李果心疼地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前,大手覆盖在她的后颈,轻轻地摩挲。
“哭吧,乖,哭出来就没事了……”
吕潇潇不住地抽噎,凌俐一开始也忍不住跟着她掉泪,可后来看她从一开始……,到最后整个人倚在李果怀里的模样,终于放下了心。
就这模样,注定女王大人会被警察头子吃得死死的了。
哭了十几分钟,吕潇潇渐渐平静下来。
她把纸巾揉成一团,揩着眼泪和鼻涕,肩膀还在时不时抖动,明显是刚才哭太久了还没缓过气来。
看着两人双手交握连体婴一样,凌俐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灯泡着实有点太亮眼,她放轻脚步悄悄地往门的方向挪去,干脆先躲一下。
吕潇潇却喊住她:“小凌子,跑什么?你回来,我还有点事得跟你说。”
凌俐无奈,只好又回到床前,看着李果T恤前胸被某人糊了一大堆鼻涕和眼泪,只觉得自己也被喂了好大一把恶心的狗粮。
吕潇潇红着眼圈,浓浓的鼻音:“前两天心思在孩子身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当时被戚婉推的时候,车子没有熄火,行车记录仪应该没关,我想了一下那个角度和距离,说不准能看清楚当时的情景。如果调出记录来,可能用得上。”
“你这是要告戚婉吗?”凌俐微微一怔,问道。
李果也有点奇怪:“潇潇,你知道的,只怕是够不上刑事立案的标准。我会找那女人麻烦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吕潇潇笃定摇着头:“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把她抓起来,先不说冲突因为什么而起,她推我那一把以后,我自己站不稳的因素也有,再说她也可以不承认知道我怀着孩子,这里面太多偶然因素的,大家都是律师,打不打得赢这样的官司,都心知肚明。但是,这就是我们的子弹了。”
“子弹?”凌俐比较迟钝,还不知道这事怎么就能和子弹联系在一起?
倒是李果恍然大悟一般:“定罪不成,威胁总可以,你们正在打对台戏,不管刑事拘留民事赔偿也好,只要人手够用就能找麻烦,指不定就能让对方乱了阵脚。”
说得凌俐频频点头。
李果又沉思一番,忽地眼睛一亮,声音意味深长:“或许,我也可以给这玩意加加料?”
说完,和吕潇潇相视而笑。
剩下凌俐一个单身狗,傻乎乎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