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负荆请罪
“小姐,小姐!”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水儿,你怎么到宫里来了?”水儿站定下来,大口喘着气,我递给她一杯水让她顺顺气,她一口饮尽了,着慌着,“涟漪姐姐呢,出大事了,小姐。”
看这丫头没头没脑的,说话怪没逻辑的,“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老爷,老爷他私自调动禁军,找涟漪姐姐去了。”水儿磕磕巴巴的终于讲出了重点。
“你们怎么没拦着!”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擅自调动禁军,可是谋反!爹爹怎么这么冲动,平常不都是什么事沉着的很。
“迦南不在,我们,我们都拦不住。”水儿急着都快流出眼泪来,“我放小黄去找迦南了。”
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水儿,你做的很好。迦南知道涟漪姐在我这里,他一定可以拦着老爷的。这样,你先在这里陪涟漪姐姐,好吗?”
但愿迦南及时赶到,我只能默默在内心祈祷了。
“姗姗,随我去凤起殿。”我也顾不上梳妆了,就着一身素色衣裳,散乱着发髻便去了。
凤起殿门外临清看到我们过来,一脸担忧的望了望我,示意我不要进去,紧接着便看到罗成虎翘着两撇大胡子,踌躇满志的从我身旁大步流星的走了,我的心瞬间下沉。
“临清!”里面传来风子睿怒意十足的声音。
拉了拉临清的袖子,我自己进去见他,却突然飞来一个不明物体,下意识的躲开。回头看原来是一个茶壶,清脆的在身后的墙上撞裂,猝不及防的被溅了一身,堪堪挡住了脸,看来是刚泡好的,今天真衰。
“皇上恕罪。”我顾不得这些微的意外,决定以一个良好的认错态度,或许能够稍微有些挽回。
再一次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压力,没敢抬头看风子睿,这个时候再不盛怒就真的不是个好皇帝了。
“配合的不错嘛,消息一败露,立马投诚了?”风子睿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手抬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望着他。
“我可以解释。”看着风子睿那不屑的眼神,想来不会相信我的话,但也必须试一下。
“朕听你解释,请你仔细地,慢慢地,一点一点的都解释清楚了。”风子睿一字一字说的极慢,却又极其有力。
我正视他此刻揶揄嘲笑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请了涟漪姐姐来宫里陪我,并善做主张的隐瞒了涟漪姐姐的动向,这都快一旬了还不见涟漪姐姐,想来我爹爹定是真急了才会一时糊涂。”
“说完了?”
“说完了。”
“一时糊涂。”风子睿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慢步走着,突然提声,“洛凤梧,你当我是真糊涂啊!”
“事实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我挺直了身,抬起头,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本来要在这宫里过一世也没什么意义,这样倒还轻松一些,一了百了。
风子睿一个人在那踱步,不知道思量这些啥。
反正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生杀予夺,君王之权,我们又能怎样呢。
“皇上,洛丞相跪在凤起殿外,负荆请罪。”临清进来禀告。
风子睿停下他来回的踱步,“来的倒是快。”
“起来,你先回去吧。”风子睿扶我起身,放柔了声音说道。
我松了口气,爹,你自求多福吧,总算涟漪姐姐在你心里头分量还是蛮足的,要不是你这么固执,我也不至于这么坑你。
我无知无觉的回到了朝露殿,水儿和涟漪姐姐两人握着对方的手正相互鼓励。细细的说了凤起殿那头的情况,让她们宽心。
让澜澜准备了些茶水糕点,可水儿和涟漪姐姐都没什么心思吃,只我一人尝着糕点,喝着茶水等消息,好半晌才盼到了姗姗归来。
姗姗小心翼翼叙述了经过,我的爹爹确实是为了寻涟漪姐姐私自调兵,好在皇上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皇帝,竟然原谅了,还皇恩浩荡的又给赐了婚,结果我那爹爹给华丽丽的拒绝了。结果罪名是抗旨不遵,暂且收押入牢了。
一波三折,不过有路伯言的前车之鉴,想来风子睿不至于真的看上了俺爹的脑袋,我细细的给涟漪姐姐做了心里开导,要她放心,总算有惊无险。
又让澜澜重新准备了些糕点和粥汤,涟漪姐姐和水儿才勉强吃了些。
我看着终于不再绝食的两人,托着腮,手指敲着桌,在心里头回想着风子睿刚刚的态度和话语,琢磨着在他的立场上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皇后,要不要换衣裳。”姗姗轻轻在我耳边道。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水渍基本干了,原本浅褐色的衣衫不仔细倒也不明显,只是隐约有些深浅的斑驳。
刚刚都没注意,现在才觉得被水洒到的肌肤有些微疼,也有些红肿,还是换一身绿色柔软的丝缎衣裳,贴着肌肤的感觉凉凉的,比较舒服。
望着镜中那张有些倦意的脸庞,标准的鹅蛋脸,唯一还凑合的一双大眼睛此刻有些无神,鼻子和嘴只能说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勉强自己扯起一个微笑,有点傻。对了,杂乱零散的头发或许是毫无生气的缘由,首饰盒里的绿丝带,将边上散乱的头发束起,这样似乎好一些。
姗姗递给我一个纹着葵花纹的精致小盒子,“临大人送过来的药膏,说是治烫伤的效果极佳。”
我打开盖子,取了一些抹在微红的胳膊上,凉凉的感觉,带着一股清香,“临清他人呢?”
“走了,他还给了这个。”姗姗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他说,皇上想尝尝陋食巷的糕果点心。”
令牌仅手掌大小,上头的图案是五爪金龙,另一面则是一个“风”字,看来风子睿是有意放我出宫一趟了。
正好送涟漪姐姐回去,这几日不光爹爹着急,看着涟漪姐姐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想来在我这里也是煎熬,还是家里能让人安心。
相府里头倒是安然有序,因是我突然归家不曾准备,又一身私服,家里的侍卫仆役们见到我都是亲切的喊我一声“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倒是各个安之若素,也是难得。
担忧了半天,又坐了许久的马车,涟漪姐姐和水儿应该也是累了,便让她们先回屋歇着,命侍女给她们送些吃的去。
家里有客人?我看着几个侍女陆续的端菜进屋,心里有些疑惑。这时候,为了明哲保身也都该躲得远远的,是谁这么好兴致的来我家凑热闹。
走到正厅,看到路伯言正就着小菜,豪爽酣饮,旁若无人。
“伯言兄好兴致。”我走进屋,合手鼓掌,“迦南,再来一坛酒,添一副碗筷。”
“桐桐,来,这边坐。”路伯言侧身坐着,一脚踩在凳椅上。
我坐到他边上的座位,抢了他手上的酒,兀自灌了一口,又被路伯言夺了回去,辣辣的穿喉而过,原来大口喝酒是这感觉。
迦南无语的看着我,还是听话的给我上了碗筷,我要拿酒,他却死拽着不松手,“小姐,你又不会喝。”
“你家小姐什么不会,难道还怕这酒不成?”我使劲从迦南手里把酒夺了过来。
迦南还想劝我,大概是看我不善的眼神放弃了,叹了口气道,“老爷他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我掀开酒坛的盖子,扔到一边,“抗旨拒婚而已,看这里不就有个范例好好的坐着嘛。”
我用力拍了拍路伯言,“这不好着呢!是吧,好着呢!”
“来,干。”我举着坛子碰了碰路伯言的,一口又灌下去好多,直感觉到喉咙火辣辣的,胃里也有些火辣辣的,夹了大把的菜,往下咽,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路伯言抓住我的手腕,将酒坛子从我手里拿走,“有你这么喝酒的吗,别人借酒消愁,你这是要命啊!别喝了!”
“凭什么,我家的酒,你喝得,我喝不得,你放手,放手!”我使劲拍他的手,可他就是抓着我不放,低下头狠狠的咬他手上,终于他松开了手,把酒还给我。
仰头继续喝,“这酒怎么这么淡呀,像水一样。”
“习惯了喝酒就跟喝水一样了,来,干。”路伯言主动跟我碰了碰坛子。
“干!”我又猛灌了两口,学喝酒也很简单嘛。
“路伯言,你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以为,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以为高于一切生灵,以为独树一帜,说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之心,说什么矢志不渝的忠贞爱情,真的有些滑稽的可笑。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人对于自己所谓的高贵所加上的美好修饰,以为这样便相比其他生灵,相比于一般人更有追求,更有情义。实际上,哪里还真的对那些所谓的情义有多少深爱,明明有新的情谊产生,有新的爱意滋生,却偏偏视而不见,甚至刻意打压,我觉得除了对于付出这份感情的人不公平,更是因为个人的自私。为着那自我的崇高,为着那所谓人生的追求与意义,我以为那也是怯懦的人,对于虚无的人生始终怀有恐惧,因而必须坚守着一份没有来由的所谓信念与人生价值。为什么我爹爹明明就是在意兰姨的,却死活不肯给她名分,还有你,明明答应了带君宁去戍边,你也拒婚,还有,还有风子睿,我好心为他找了杨婉清这样美丽又爱他的,还不领情……”头好晕,为什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你们都好烦呐。
我好像听到路伯言说:你不相信,爱一个人,谁都替代不了吗?
不,过去不信,现在不信,将来也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