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抗旨拒婚
秋日的清晨,阳光显得有些单薄。草叶上的露珠,借着它的光,精神矍铄。
听人说,用露水泡出来的茶,清香怡人。原本,我也不怎么懂茶,只是单纯的喜欢着茶的幽香。对于何种茶叶,何种泡法,取何种泉水,配何种茶具都不甚了了。只是今早,瞧着朝露殿那三个大字,想着收集一些晨间的露水,附庸风雅一次也是不错的。
只是,很多事,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从微光初露,伴着徐徐微风,摇曳着裙摆,哼着歌谣,拮取玉露的婉约佳人,到此刻,撸着袖子,插着腰,手里拿着只底下薄薄一层水露的小瓷瓶,站着还十分头晕的现状,我才明白,不要轻易模仿比人家的优雅仙气,临渊羡鱼还真比退而结网来的实际。
不知道是不是蹲下太久的缘故,站了好一会儿,仍旧有些晕眩的感觉,不过比起刚刚起身时眼冒金星的状态还是好了不少。可望着手里收集的露水,连一杯茶的分量都不是太够,还真的是有些凄惨。算了,何必自讨苦吃呢。
“皇后,皇……皇上来了。”正准备到亭子里坐下歇歇,便见澜澜急匆匆的一路小跑过来,停下来才大口喘着气。
风子睿怎么不说一声就径直来了,我看了看自己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衫,发髻还未来的及梳起,将手中的瓷瓶给澜澜。也没办法了,好歹将衣衫整了整,不至于太狼狈吧,“走吧。”
澜澜跟着我往朝露殿去,小声在我耳边提醒,“皇上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太好。”
连这小丫头都瞧出来了,看来心情很糟糕,不知道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我最近应该没有做什么得罪他的事吧,就算有,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去发现一众宫人齐刷刷的站在殿门外,想随我一起进去的澜澜也被姗姗拉住了,一脸担忧的望着我,“皇上在后院。”
“嗯。”我点头微笑,告诉她没事。
竹影斑驳,疏影横斜,风子睿背身而立,玄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飘起一角,再没有别的动态,就像融入了其间的画面。
“皇上万福。”我微屈膝,向他行礼。
他仿佛未听到一般,不见任何动静,只有衣衫在风中轻扬。
“皇上万福。”我又提高了一些音量提醒他,腿微微有些酸意,这动作虽不难,但要长时间保持却也非易事。
终于,他像刚听到般,转身,缓步走过来扶我起身,抬头望见的依旧是他那无懈可击的笑容,隐隐的有些背后发凉。
“不知皇上来此,妾身有失远迎。”我垂下眼眸,不想两人即使对视,也终究是一无所知。
“不怪你,是朕来的太突然。”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也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我不敢抬头,却感觉到他修长的身影带来的压力与近在咫尺的气息。
“我想你了,凤梧。”风子睿突然放下他的矜持,抱我。
感觉到他再度的拥抱,身体却依旧僵硬的绷着,虽然改了称呼,却还是那个有些陌生的他,或许这算是我身体的第六感吧,可哀可叹,“谢皇上。”
我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也是一僵,随即放开了我,再次背身对着我。
“皇后,明日的秀女选拔还是将君宁选上吧。”他淡淡的说。
“为何?”这是唱的哪一出,说出口才发现接的有些急了。
“为何?”他重复我的话,转过身来,“今日我为大哥及君宁赐婚,他拒绝了。”
“他抗旨了?”难道路伯言以为没有名分,他能够名正言顺的带着君宁去军队,还是他以为堂堂右相的女儿选秀女会被退回?
“是啊。你没见到今天的朝堂多热闹?”他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
“那……路伯言他……”我不知道风子睿此刻是什么心情,怕再一不小心踩到他痛处。
风子睿仰头望了望天,不辨喜怒,“暂时押牢里了。”
“要不我去跟他说说。”抗旨不遵可是大罪,纵使皇帝有心不杀,也是要严惩的。
“是啊,或许他真的会听。”风子睿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我会尽力试试的。”我扯了扯风子睿的袖口,有些担忧的问他,“你,还好吧?”
风子睿低下头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是我不曾见过的,也是我看不懂的,只不过随后拂去了我拉着他袖子的手,回身隐约听到他说了句,你试试吧。
风子睿没有再对我说什么,也没有再停驻,也不再顾我对他行着的送别礼,带着他帝王的骄傲,带着他君王的难测,孤身离去。
是不是我在梦里待了太久,忘了帝王本该有的模样;是不是不过是单纯的契约,却误以为曾也倾心相交;是不是这秋日的阳光还是太烈,让我晒得心有些焦灼。
送走了风子睿,让门外排排端正站立的宫人都赶紧的散了,这一溜的罚站,面面相觑的还真是挺无趣的。朝露殿的侍女一共是16人,加上我带来的姗姗和澜澜一共18人,这16个侍女都是新挑选进宫的,前段时间我还住凤起殿的时候,风子睿派了宫里执掌礼仪的女官过来教习了三个月,有礼却不失活力,这段时间下来,倒是姗姗俨然成了这群小丫头的领班;而这里的侍卫却有整整六十四人,不过因为需要轮班,所以平常时间基本也就将近二十人的样子,很多人只能叫得上名字,却不熟悉,只知道他们的两个侍卫长,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李双木,弟弟叫李双林,兄弟俩长得很像,起初我常常搞错。后来听说侍卫们平常都称呼哥哥为冷面木,弟弟为笑面林,果然好认了不少。这些人,听说都是孤儿,与别处的宫人不同,他们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很多都会一辈子就在这宫里度过了。从素不相识到同一屋檐,以后他们便是我生命中最常相处相伴的人了。
最终,在姗姗的帮助下,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衫,点缀一些简单的配饰,才好去见路伯言。
或许是碍于我皇后的身份,倒是没有人阻拦我。不过,还是按着姗姗的悉心准备,由澜澜带着些糕点酒菜给这些守着牢房的士卒们,其中一个长得高高壮壮,有些憨厚的士卒带着我到了其中看起来还算整洁干净的一个房间,替我打开门锁便朝我鞠躬离去了。
这个房间相对来说还是不错,此刻还有阳光透过窗户的栅栏照到里面,靠窗下面还有一张简单的案几,地上有用芦草铺就的坐垫。我看到路伯言时,他也并没有穿着同其他犯人一般的囚服,只是将朝服换了下来,安静的坐在那芦草垫上,背靠着墙,闭目沉思,并没有理会我们这边的响动。
我挨着他边上坐下来,“听说你抗旨了?”
他只是侧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我。
“路伯言,你不知道抗旨什么罪啊!”我加重语气朝他吼道。
路伯言淡定的,“知道啊。”
我只能自己翻白眼,自我消化这股怒气,“那你抗旨干啥,有什么想不开的?”
路伯言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你懂什么。”
好,我不懂,不懂就要问,安抚的血液,“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啊。”
路伯言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停顿了片刻,转过身来面对我坐着,“我要娶的一定是我喜欢的人,这是对彼此负责,桐桐,你懂吗?”
他那双澄澈而明亮的双眸,经过三年的磨砺更多了几分深沉,也更有望进人心里的力量。我平静的答,“我不懂,幸福从来都不是责任,也不需要预设吧。”
我承认,我确实不懂,或许以后也不会懂吧。我不明白,世间的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责任,路伯言是,风子睿是,爹爹也是,似乎每个人都背负着那自以为是的责任,好像只有那样才是一个正直,有担当,值得被信任的人,那样才是人活着的价值与意义。可是,并不是这样啊,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的生灵,都有自己生命的轨迹,或许卑微,或许渺小,但也有自己的快乐,自己的轨迹,自己的一生,它们并不需要被拯救,也不需要被同情,更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牺牲啊,这不过是生命的不同形式,为什么有些人自以为是的认为只有活成他们理想中的模样才是幸福呢?
路伯言那明亮的眼神显得有些黯淡,“桐桐,或许不懂也是一种幸福吧。”
现在好像不是讨论幸福不幸福问题的时候,我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责任感,他们愿意将别人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就随他们好了。
“路伯言,你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真不怕风子睿治你个抗旨不遵的罪。”我对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是替他着急。
他却笑的悠然自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桐桐,你找错人了。”还站起身来,对我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我起身,拍拍身上沾上的草屑,“那祝你在这儿度假愉快。”再不想理他,径自走了,敢情完全就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澜澜,回去了。”我猜想我的面部表情应该没有控制的很好,因为在听到我的呼唤后,原本还和士卒们有说有笑的澜澜,立马反射性的起身,站直道“是”,便火速的来到了我身后。
那群士卒也是几乎马上全体起立,对我行礼。我有些尴尬的对他们报以我自认还算温婉的笑容,“辛苦诸位了”,趁着那领头的士卒措辞回复的空挡,带着澜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