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说话，就掉进了时间溶洞里。

　　洞里黑漆漆的。

　　“傻唐?”

　　无人应答，我和初唐大概是迷失在不同的溶洞缝隙里了。

　　我还在想着，突然一声苍老的神圣的声音响起“你这丫头，是犯了何罪，以至于玄灵宫要请我审判”

　　我知道是陌渊尊者的神灵降了。

　　“我无罪”我坦然答。

　　“你若无罪，他们断不敢贸然请我。”

　　“那么，我想请问陌渊尊者，爱上帝子陌，该当何罪呢？”

　　他不语。长久的静默过后，他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万劫不复”

　　我笑了。“那您动手吧”

　　“你不问我是要夺你命还是你腹中孩儿?”

　　“没差别”

　　“你这丫头，同檐生一样倔强”他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他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开口。“我和檐生，是在幻界第一场大雪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幻界刚刚诞生，我还不是幻界的帝王，而她，也只是个小小的御雪师。”

　　“她御雪术极差，有一年夏天，冻死了我的万年金蚕。可是，我却爱上了她如雪一般通透的模样”

　　“那时候，邪灵四起，神界袖手旁观。陌家所有人皆披上战甲，我也不能幸免。檐生她，褪去红妆，也披上战甲，同我一起遇魔除魔，遇神杀神”

　　“其实，那时候，即使快乐是混着鲜血的，也是快乐。那时候檐生说，等战事停了，她就为我下一场千年大雪，然后，我和她，在这雪中成亲。后来，便如后世所传的那般，幻界不敌，我只能立在神界大殿之上，俯首称臣”

　　“神界同意祭天之说，却不想如此轻易就饶了幻界，便决议，那祭天六人生来无灵，死后才得灵附身，才能祭天”

　　“当时幻界已血流成河，陌家也只剩我一人。无法在等祭天之人归灵，我只好提出请神界的释巫女帮忙”

　　“那释巫女只有一个条件，便是要嫁于我。我没法看着幻界消亡，只能应允”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后来呢？”我问他。

　　“丫头，你若是檐生，会恨我么？”

　　“会”我毫不犹豫。

　　“你瞧，你果真同她一样”他声音苦涩“得释巫女之力，很快便找到那祭天六人，顺位炼于魂裂炉，神界派兵，才终止幻界这一大劫”

　　“而我，如约同那释巫女成了婚”

　　“那檐生呢？”我急于想知道这个女子，是何命运。

　　“檐生她，还在战场。那一日，我大婚，檐生秀发高高束起，身披铠甲，手提利刃，满身鲜血，她缓步向我走来，再不是那个柔弱的御雪师”

　　“她不哭不闹，只是抱拳说了声，恭喜。”

　　“那日大婚，我千杯不醉之身，却是一杯就昏昏沉沉了，我推开了那新娘的门，刺眼的红，那释巫女一身嫁衣，倒在血泊之中。身旁执剑而立的，是檐生”

　　“那释巫女咽气之前，汇集所有灵力，下了死咒。幻界帝君生生世世只有一后，便是释巫女。违者，群魔四起，众神震怒，幻界亡”

　　“也还好”他突然笑起来“我那时候想，我还是能同檐生相爱”

　　“不可能了，一个释巫女亡，自会有下一个，你还是要娶”我打断他。

　　“真是个聪慧的丫头”他夸奖我。

　　“檐生杀了很多释巫女么？”我问他。

　　“没有”他答“她只杀了一个，她在我娶第二个释巫女的时候，自尽了。这一次，满室满室都是檐生的血”

　　“那一夜，幻界一场千年大雪，像是想要永不停息的下着”

　　“你毁了檐生”我笃定的语气“不过，她还是爱你”

　　“是啊，她到死都想把那场大雪下给我看”

　　我和他都不再说话。像是在缅怀那个通透的倔强的女子。良久，他才又开口“丫头，放了自己吧。你和长离，伤的还是你”

　　“你也觉得我的孩子该死么？”我问他。

　　“这是宿命”语罢，溶洞里每个缝隙都涌进水来。

　　天水进洞，必死无疑。

　　我眼看着水淹没我的膝盖，我的腰，我的肩膀。

　　最后淹没我整个人。我咕咚咕咚的喝着水，心里一片凄凉。

　　然后水突然凝固成冰，我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然后冰成火，燃烧着我的每个神经。要不了多久，这火便化为土，而我，也该长眠于此了。

　　我突然开始尖叫，开始挣扎，因为我还想同陌长离说句话，我想同他说“我放在后院的花还没有搬到屋里去，那花，和他儿时赠我的幽兰一模一样”

　　挣扎逐渐弱了，我张开双臂，躺在这火海中。“师父，我来找你了。陌长离，我为你做的，前世今生，也就这些了”

　　意识残留之际，我瞧见那总爱着白衫的男子，目光清明，一派澄澈。

　　“少女十七?醒醒，别睡”我腾空而起，落在他温暖的背上。

　　“你别睡”

　　“傻唐，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许了愿啊！”他故作轻松。

　　而后，又焦急起来

　　“你能撑住么？”

　　“我……没事”我惨白着脸，笑着安慰他。

　　他背着我，在这溶洞的万千缝隙中寻找出口。

　　那天火却是追踪而来，所到之处，连缝隙都烤焦了。

　　“傻唐，你放下我吧”我明显感觉到他吃力，他的汗已渗透衣衫。

　　他不答我，只是一路向前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火灼热的火苗即将触到我的衣角，我才听见他欣喜的声音

　　“找到出口了”

　　我和他瞬间就回到了降神台上。我虚弱的爬在他的脊背上，目光却瞥见陌长离，他欣长的身影，一身锦袍熠熠生辉，目光却极其冷淡，寂寥。

　　那一刻，我又不怨他了，不怨他让我去挨这天火之判。

　　我正出神，而后感到一阵灼热。

　　“不好”玄灵鹤长老大呼“天火出了溶洞”

　　我回过头，却是，天火已蔓延。

　　“撤了阵法”初唐大喊。

　　“不可”玄灵鹤长老眸光一紧“撤了阵法，天火肆虐，我们都得死”

　　“是啊，她该受的惩罚就应该一分不少的受着”端儿冷冷开口，“不过，公子唐这里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她另起一股释巫之力，将初唐渡了出去，我失去支撑，直接趴在地上，像条濒死的章鱼。

　　“十七”

　　我听见初唐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而后又听见陌长离的，“端儿，渡她出来”

　　“你妄想，帝子陌，你护她一分，我就伤她三分”端儿怒言。

　　我着实想笑了。他，哪里算得上护我了?

　　“那就不麻烦你了”陌长离还是极其淡漠的嗓音。

　　而后，我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幽兰弥香的怀抱。

　　“陌长离，你把我的花搬到屋子里去了么？”我笑着问他。

　　“嗯，外面起风了，你又不在家”他温柔的唇抵着我的发，喃喃而语。

　　真好，我想起身抱一抱他，终是体力不支。他一来，我就不用再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