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忌惮有你和乌珠在。”
“就算他早有此心,为何要等到今天?当年他东征西讨时大权在握时怎么不反?还不是因为他对大金一片赤胆忠心,所以才一直辅佐皇上。”
“人是会变的。过去他忠心,朕看见了。但现在他谋逆,朕眼睛也不瞎。这样的逆臣不杀不足以正朝纲。好了,好了,朕也累了,你回去吧。”
“臣只求皇上看在斡离不曾经为国尽忠的份上,给他留个全尸。”
“也罢。那就改赐一壶毒酒吧。”
“多谢皇上。皇上,大人做错了事,可他的孩子毕竟没有参与进来。求皇上饶了他的两个儿子。”
“帖末合!你不要太过分!那两个孩子是叛臣之子,留着他们做什么?”
“看在太祖在天之灵的份上,求皇上饶了那两个孩子吧。”
听到太祖,太宗渐渐地从愤怒变为平静,道:“那两个孩子也是太祖的嫡孙。唉。帖末合,这是朕能答应你的最后条件了。”
“皇上万岁万万岁。”
“去吧。”
宗翰给太宗磕了个头,心灰意冷地出了皇宫。
宗翰等人去天牢来接阿京和阿文。两兄弟见了墨染如同见到亲娘,三人抱头痛哭,场面甚是凄切。
阿京对墨染说道:“阿玛让我和弟弟服侍您。将来孩子出生后,您若改嫁他人,就把孩子留给我们,我们自己养。您没有拖累,将来能过得更好。”
“若果然如此,就把这孩子拜托给你们,我也能随你阿玛去了。”
“额妮,您别扔下我。我已经失去了一次额妮,不想再失去一次了。”阿文哭道。
宗翰看不过,劝道:“都别哭了。既然是能活着,就都好好活着。阿京,你大了,留在会宁早晚会被仇家盯上。与其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不如找个清静所在。你阿玛不在了,我就把你和阿文过继给婆卢火,你们就跟在他身边。你们两个男孩子,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阿玛让我照顾额妮。”阿京说道。
“你一个毛头小子,能照顾什么。再说,小姨必须在这里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我才对得起你阿玛。她不能跟着你们跑来跑去的。”宗翰说道。
“我不要离开额妮。”阿文抱着墨染的腰不肯松手。
阿京把弟弟拉过来,道:“就都听姨夫的安排吧。”
宗翰把写好的书信交给阿京,又把盘缠行囊递给他们,就送他们出了城。阿京与弟弟各骑乘一匹马火速离开了会宁。自此之后,兄弟俩过上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有解差正推着囚车送静舒向城外走去。宗翰看着囚笼中静舒颓废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为了大金的太平而委身纳臣的慈仪。他塞给解差几块银子,让他们一路上不要为难静舒。差人们都欢天喜地地应承着,请宗翰放一百万个心。目送静舒离去,宗翰心中非常沉重,想必她将来也是凶多吉少。
押送队伍路过长白山时,阇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求与静舒说一句话。
待众人走远后,阇母对静舒道:“咱们走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静舒哭道:“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高丽的罪人。与其亡命天涯,我宁愿回去请死。”
阇母说道:“你死了又能怎样?你哥哥他没兵权,不管你是死是活,他都扶不起来。静舒,你就别傻了。”
“我本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到头来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我和将军此生无缘了。”
“只要你不放弃,怎么会无缘呢。”
“我只顾与你私定终身,不顾国家百姓,是不忠;不能给母妃颐养天年,是不孝;将军若是为了我擅离职守,不能守土安民,是不义;墨染娘娘曾经救治过我的母妃,而我却破坏了她的幸福,是不仁。像我这样罪大恶极的人不以死谢罪,还有什么脸面在世上苟且偷生?”
阇母听完也湿了眼眶道:“你所谓的这些忠孝仁义,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
“以前我太自私,所以才惹出了这些麻烦。如今,我幡然悔悟愿意痛改前非。”
“静舒!你哪有前非啊?你何曾害过一个人?”
“可我终究是辜负了所有人。将军,我们就此别过吧。我走了,你也保重。”
见静舒去意已决,阇母只能又送了一段才勒马回头。
自从宗望入狱后,墨染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每天,她除了缝制孩子用的衣服,就是按时去天牢给宗望送饭探监。
宗望不忍心墨染辛苦,道:“我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吃下去什么。你就别费力气了。”
“吃不下去也得吃。要不然你能撑到喝御酒的那一天?”墨染反问道。
“哦,原来你是想把我养肥了再动手。”宗望笑道。
“这是我新学会的菜,你尝尝,好吃吗。”墨染夹起菜喂给宗望。
宗望笑道:“染儿,你还记得北返时我答应你不再虐待战俘后,你作为报答说要做饭给我吃吗?自从吃了你做的饭,我就有了和你过一辈子的心。”
“有种你倒是和我过一辈子啊,别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墨染对宗望说道:“小郎君们已经到了山东了。婆卢火将军待他们可好了,还给他们请了先生,教他们习文练武。”
宗望看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燕子说道:“我才是不配有孩子的人。以前心气高,总想着自己能做出什么事业来,连陪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到头来自己却一事无成,把孩子都给耽误了。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对的事就是娶了你。你来之前,我的家也不像家,孩子也都不成样子。你来之后,我觉得自己才算活出点样子来。不过,终究是自己没福气,不能一直受你关照。”
“哎呦。”墨染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宗望关切。
墨染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道:“你胡说八道的,孩子都不爱听了。”
宗望果然摸到了孩子的小手和小脚在墨染的肚子里踢腾,他喜出望外地把脸贴在墨染的肚子上,说道:“阿玛做得不好。小茴长大了要好好照顾额妮。”
“你就这么确定是个女儿啊?”
“难道不是?”
墨染凑在宗望耳边说道:“我给自己把过脉,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真的!”宗望大喜。
“我都想好了,要是皇后不许咱们有儿子,我就说男孩儿是姐姐生的。
“染儿最有福气。”
“给咱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吧。”
“我都说了,你看着叫。”
墨染在宗望的手心上写下了“四方”二字。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听。”
宗望连连点头道:“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千万不要像他阿玛那样,就知道窝在屁大点的地方跟人家算计来算计去。结果脑子不够用、算计不过人家,最后死了。”
“可在我看来,他阿玛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
“惭愧。要是无情无义,光有勇有谋也不算是个人。”
“可你已经迷途知返了呀。”
“嗨,回头无岸。我空念了几年佛经,到头来却依然是个不觉悟的蠢材。”
墨染把头枕在宗望的肩膀上说道:“我也很笨。虽然被你坑了,但也没有后悔过。”
“染儿,要有来世,我一定把亏欠你的都加倍补给你。你若成了诰命夫人,我就变个大王八,永远给你驮石碑。”宗望说道。
“去你的。”墨染笑出了眼泪。
“我记得娄室走时,你说‘不因为苟活而高兴,不因为辞世而伤悲,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也可以走得安心点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有那样的觉悟吗?”
“因为你聪明豁达。”
“豁达个六。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那么爱他。哪有人在失去至亲至爱时会仰天大笑出门去的?
“染儿,你咋也学会说脏话了?”
“女怕嫁错郎。我这么纯洁的白莲花,到底是被你这淤泥给染黑了!墨染,人如其名。”
弦子来报说:“姐姐,狱卒催我们走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这些菜你必须给我一口不剩地吃完,听懂没有?”墨染叮嘱道。
“是,一定一定。”宗望答道。
归途中,弦子感慨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在最初见你时,觉得你是个非常柔弱的人。你不适合活在我们这里,这里的人太强了。你一没有靠山,二没有心计,应该很快就会被别人害死。不过,我亲眼见到了你证明自己的全过程。阿文、慈仪公主、皇后……她们都喜欢你。你说,静舒的和亲万一弄假成真了怎么办?换做我,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能是老天爷心疼善良人,所以你也躲过了各种危难。你还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帮着王爷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的事,从良民一直做到了宋王妃。看来人还是得学好,这样才能吉人天相。”
墨染笑道:“我能有今天,全靠我姐姐关照我。”
弦子说道:“比起晋王妃,我还是更喜欢你。你不用眼泪也证明了自己是个水做的女人,善利万物而不争。”
墨染摇头道:“我可不行。姐姐才是真正的水做的女人。顺势而为,随方就圆。”
“嗯嗯。你是清澈的溪水,宁静的湖水。她是奔腾的江水,澎湃的海水。虽然你们姐妹俩风姿不同,但终究是应了那就话,上善若水。”弦子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