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曦月跑出屋时,秦望楼果然在屋外候着她。陆曦月瞧他听到自己动静转过身来,上前唤了声:“秦大哥。”
秦望楼淡淡一笑:“陪你走走。”
陆曦月见他微笑,道:“秦大哥如今比过去爱笑多了,还是笑起来好看呢。”
如那般‘见到你便笑了’的甜言蜜语,秦望楼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他只道:“之前见你害怕,想着天晚还是不该到处乱跑才是。”
陆曦月见他不接自己话,也不任性揪着,道:“对了,你问过师父吗?真是狐妖吗?”
“不能确定。”秦望楼道:“狐妖向来只魅惑男子行鱼水之欢,趁其精气阳气最旺盛之时夺其性命,可芪族……”他话到一半,忽见陆曦月满脸通红,想是自己的话太过直白,只是却是收不回来了。想了想,道:“只是这芪族被害的男女都有,是不是狐妖还不能妄言。”
“嗯,嗯。”陆曦月含糊答应着,只觉得脸上滚烫,一时接不上话去。
“月儿。”他轻唤一声,温柔不已,陆曦月心底一颤,下意识应了一声:“啊?”
她抬头看去,只见秦望楼满目柔情。他唤她月儿,与旁人根本不同,她沉醉其中,在她听来,比这世间任何的声音都要好听。
“你切记不可妄动,更不可随意豁出命去。若真是狐妖,以你的修为未必可以对付。”秦望楼道:“狐可成仙,却需历千年,头三百年为妖,再三百年方能为人,后三百年修为大进,若成此之时,即便你天命在身,也拿它毫无办法。”
“我,我知道。”陆曦月道:“我一直在门中修习,未经这真正除妖降怪之事,头一回,定是害怕的。”她道:“不过你和师父,还有宛乐师姐都在,万一我当真有事,你们一定都会帮我的。”
“不会有事的。”秦望楼道:“你不逞强,我不会让你有事。”
陆曦月一怔,羞道:“我知道的,知道的……”
秦望楼早知陆曦月是这般容易害羞的人,可总见如此,心中也是难免一动。她这般模样,不娇态也不做作,反是可爱动人,深得他心:“走吧。”
陆曦月甜甜一笑,任秦望楼拉过她手。他掌心温暖有力,将她整个手都牢牢裹在掌心,让她安心不已。
芪族所居之地在朔阳山脚之下,多为木屋,鲜少使用砖瓦。然虽如此,屋沿门梁皆有不一样的繁复图腾,精致好看。陆曦月对这异族风情自是十分喜欢,向秦望楼道:“这门梁坐毯上的图腾也不知画的究竟是什么,只觉着好看,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各国各族皆有自己的信仰,芪族信奉佛法,这雕的画的,都是佛经真言。”秦望楼道:“你不懂芪族文字,故而看着像画。”
陆曦月一听,惊奇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佛经?”
秦望楼看她一眼,竟是道了句:“缘由太长,不说。”他领着陆曦月做到浅湖长桥边,坐下道:“只是月儿,你该知道,这刻满佛经真言的地方本不该有妖。”
“师父之前也说,这地方不曾觉有妖气,不过秦大哥……”她环顾四周,挨着他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族长尚嫆有点奇怪?”
秦望楼倒是没有料到陆曦月敏锐至此,毕竟初见尚嫆时,她表现得并不明显:“那族长似乎从小病痛缠身,故而身形纤瘦面色苍白。想必如今身为一族之长却无力阻止妖物肆虐,更是操心。”
“是吗?”陆曦月似乎并不完全赞同秦望楼的说法,道:“她如此年轻便继了族长之位,这芪族的女子皆是穿得鲜艳亮丽,却独独她一身素衣。而且她那样子,即便是笑也看着心里不舒服呢。”
“你怀疑她?”秦望楼如何不知她心思,毕竟此人奇怪,他也并非没有察觉。
“若说怀疑,不如说是觉得她奇怪。”陆曦月蜷起双腿,用胳膊环着膝盖道:“莫说她是妖了,便是有些不对劲的,你和师父还有宛乐师姐早就知道了,如何还等我来说。”
“宛乐也说过与你差不多的话。”秦望楼道:“她身上有不该属于她的气息,可不能否认她是普通凡人,并非妖邪。”
“那气息是什么?”
“若当真怀疑此人,便只有两种可能。”秦望楼慢慢道:“一是附体,妖灵脱离本身附人身之上,控其心念,代其行动。二,便是摄魂术。”
“摄魂术?”陆曦月浑身一寒:“什么是摄魂术?”
“为妖者,皆会此术。摄人心魄控其作为,不必附体,只趁其不备,伺机下手。只是这么做却有一个缺点。”秦望楼看向陆曦月道:“只可控一时,不可长久。这芪族之祸少说也有四五天,应该并不是摄魂术所为。”
“那就是附体了?”陆曦月自然道。
“不对。”秦望楼摇头:“若是附体,一身不得承二主,长久如此,不但人魂俱灭,妖灵也不堪重负。”
“那说来说去,两种都不可能?”陆曦月顿时泄了气,道:“本还以为我发现了有用的,结果原来也说不通。”
“便是如此,我和师伯还有宛乐都没有随意妄动。此人确实可疑,可却不好断定她与这祸事有关。”秦望楼见她泄气,抬手抚开她颊边碎发,柔声道:“莫要这般无精打采,若是再发现有用的,我定会告诉你的。”
“真的吗?”陆曦月转而一喜,她这般大喜大忧,活脱脱像极了孩子。这样的真性情,让秦望楼看来却是旁人身上极少有的:“真的。”他道:“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
陆曦月虽说是同唐宛乐说了不必为她留灯,可唐宛乐哪会真就一盏烛火都不留。她亮着两盏油灯,撇开那些扰人的心思正欲歇息,竟忽觉出一丝异样气息,不待她有所动作,屋门却是被敲响了。她皱眉上前拉开屋门,屋外人赫然便是那族长尚嫆。
那若有似无的奇怪气息比初见她时更为清晰,尚嫆依旧一身素白衣裳,只是眼下泛黑,面色惨白,这般夜里看来,更让人胆战心惊。
“族长身子不适,夜这般沉了,怎的还不早早歇息?”唐宛乐不敢轻怠,退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便见那尚嫆又向前跨了一步。
“我来瞧瞧,这屋子简陋,你与你的小师妹,可还住得惯?”她虽言语关切,可目光呆滞,一双美目直盯着唐宛乐瞧,一眨都不眨。
唐宛乐下意识又退一步,道:“族长盛情,哪里还有挑剔之意。这地方干净宽敞,自然住得惯。”
“哎?你那小师妹呢?那么晚了,她去哪儿了?”尚嫆向唐宛乐身后瞧了一眼,见陆曦月不在,美目中的神色忽是惊慌起来。她重新将目光落在唐宛乐脸上,那有些骇人的表情竟是有些急切:“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师妹自有要做的事,如何还整日同我粘在一块儿呢。”那若有似无的奇怪气息,整整缠绕在畔,可却完全不是妖气。唐宛乐手中起诀就要做法,然她指尖红芒方才一闪,手腕竟是被尚嫆一把拽住。
“啊……”唐宛乐吃痛一喊,却不大声。那尚嫆的手冰冷如尸,指节凸出全然不像活人之手。唐宛乐心中暗叹不好,忽见那尚嫆凑上前来。再来不及作为,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意识远去,堕入无边黑暗。
她软下的身子慢慢倒入尚嫆怀里,尚嫆一双美目中,神色竟是渐渐空洞,忽是双眼一闭,跟着倒在了地上。
不过片刻,原本失了意识的唐宛乐慢慢睁开眼睛。她从地上撑起身来,伸出手来动了动指节,脸上掠过一丝小小惊喜,转而低头,向身旁的尚嫆看去。那尚嫆此刻脸上已是白里透青,面颊凹陷,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美丽模样,唐宛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却是厌恶皱眉,喃喃道:“死了的女人,果然是不美的。”
她一双眸子流光满溢,像极了那已没了气息的尚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