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公忙活着去备水,备水倒是用不了多久,皇上召寝,水自然是要时时备着的。只是要备了两个桶,再安排了屏风,找了合适的宫女伺候着,就要费一点功夫了。
而这一小会的功夫,皇上则拉了我的手,带着我在院子里赏月。今日不是月初,也不是月中,月亮皎洁明亮,却不是圆滚滚的模样,而是弯弯的月牙。
皇上跟我指了指天上那小巧的月牙,又说道:“朕还觉得今日这月牙看着眼熟呢,原来……”说着,便用手指了指我的眉梢,继续说道:“原来在朕的华儿的眉角见过。”
说这话明摆着是在同我玩笑,却故意装作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完之后,还悄悄斜了眼来看我什么反应。
我也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是呢,奴婢的眉角便是天上的月亮,待到初一十五的时候,眉角就变成了一个圆,到时候皇上可莫要来看奴婢,丑着呢!”
皇上撇撇嘴,将我抱在怀里,说道:“朕的华儿,什么时候都不丑。”
我有些酸:“待到新人入宫,奴婢老去,皇上可就不这样说了。”
皇上知道我是酸了醋了,掰正了我的身子,说道:“你还在吃醋?蒋家女的事……朕看来得与你好好分辨分辨了。”
我有些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分辨的?我心里也知道此事再无转寰的余地,皇上金口已开,绝无反悔之事。只能等着秀女入宫,我与她,念着旧时情谊,好好相处便是。
心里正这样想着,皇上却认真地说道:“蒋家女……其实是必得入宫的。”
我有些惊讶,没成想皇上要与我分辨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我带着些许惊讶和不解,呆呆地看着皇上,等着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皇上揉了揉我的脑袋,说道:“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入宫来?”
我心里一动,难道不是为了给淑妃娘娘做陪衬的?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只那一日圣旨到了家里,奴婢才知道,原来奴婢……要入宫了。”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朕登基之前,先帝宠的并不是朕。自然,朝中的大臣也多是裕王和韩王的派系。后来裕韩之争,靖王尊我为帝,朝中的大臣却不得不饶。”
说到这,皇上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不饶,只怕整个朝廷,剩不下几个人了。”
我只还听着,并不说话,心里却是纠结的。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我也分辨不得,这样听着,算不算是干政。只是心里却也好奇的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入宫的。
皇上瞧着我好奇的神色,继续说道:“裕王和韩王虽然没有荣登大宝,但狼子野心,总归是不会安分的。这些留下来的朝臣,墙头草也有,但,他们的死忠也是有的。”
“吏部,掌管的是天下的官员的任免,考察,升降,调换。若是不能把吏部掌握在朕手里,只怕整个朝廷都会被换成裕王韩王的人。吏部尚书,朕已查明是裕王留下的人。朕要掌握吏部,必得架空他。而你爹,是吏部侍郎。”
我心里猛然一惊,怪道我会入宫为妃呢。打小父亲就疼我,自打我入宫以来,父亲更是担忧不断。皇上这样一说,我心里便有了决断——莫不是为了让父亲踏踏实实地为皇上做事,才选了我入宫,念着我在宫里,父亲便不得不塌下心思替皇上做事?
我带着疑问,看向了皇上。他却点点头,说道:“你没猜错,华儿。当初招你进宫,确实是为了将吏部掌握在朕的手里。虽然圣旨是太后娘娘下的,但是决定,是朕做的。”
我有些不敢置信,他却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朕骗了你?不,朕没骗你。朕将这些也告诉你,就是不想你一直蒙在鼓里。朕虽是因为这个才将你娶进宫里,但朕对你的情谊,却是真真正正的。”
我瞧着正一脸担忧的他,点点头,说道:“奴婢信皇上。”虽是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还是嘀咕了一声。只是不管心里如何嘀咕,如何犯了疑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却是不可说不信的。
我心里微微一冷,想到的是,若如皇上所说,我才得以入宫,那此刻我若是不信,也是要信的。他……是皇上啊。
如宫规规定的那样,嫔位以下的要自称奴婢,妃位以下的自称嫔妾,皇后娘娘和妃位以上的才有资格称一声臣妾。我,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啊。又怎敢质疑皇上呢?
这先别下不提,全公公这会备好了水,过来请了。皇上一个打横,将我抱起来,惊得我直搂住了他的脖颈,勾住了东西,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他却笑我,说道:“华儿如此自觉,想来,是希望朕这样抱着你了?”
听了这话,我也是有些气性的,扭了扭身子,便想从皇上怀里挣脱下来,要自个儿走过去。嘴里说道:“皇上放了奴婢下来罢,奴婢自个儿走。”
他却不肯放,抱的还更紧一些,说道:“你且安稳一些,不然,一会朕失手抱不住你了,万一落在地上,朕可是会心疼的。”
我红着脸,却也听了话,不再反抗了。他这才觉得心里头舒畅,大笑几声,阔步走向全公公预备好了的净房。
进了净房,我抬眼一看,除了两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和中间的一张布帘,旁边还站着四个宫女。我瞅见那几个宫女,连忙挣着要下来,皇上却不肯放,只板了脸跟全公公说道:“朕不是说了在外间伺候,不许在里头吗!”
全公公得了这训斥,连连告罪,然后让那几个宫女赶紧从里面撤出来。我倒是知道全公公的心思——皇上是说了不许,可难不成就一个人也不留着伺候?
便与皇上说道:“皇上,留上两个人帮忙舒散舒散也好。”
皇上瞅我一眼,知道我是想给全公公个台阶下,便说道:“如此,便留两个人在外面候着,待朕唤时再进来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