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自己压箱底的本领,果真起了作用。随着我咒诀念出,一道金光随着符箓飞驰而去,冲过关琳琳乌烟瘴气的招式,直直拍在她额头正中。随即,一道白光被打出她身体里,轻飘飘地升腾,像氤氲在香炉上的、无处化形的烟雾。
关琳琳的尸体倒在地上,而背后那团白雾则不停扭曲变化,发出仿佛中有数人受难的呻吟声。那声音尖利刺耳,苦不堪言,像原始战争中带有攻击性的芒刺,刺激着我的耳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户人家在杀猪,我还是赶紧收拾残局,以免居委会大妈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我赶紧食指相合,对着符箓集中精力,以增强它的力量。
“收”,话音刚落,符咒中金光愈升,以至于我都看不真切其中所以,直到光芒收敛,半空中已经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鬼怪的踪影。
我赶忙过去查看,只见关琳琳的尸体硬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女鬼在背后加持,她的尸体瞬间生出了大量尸斑和腐坏的痕迹,静止的美丽也不复存在。黄符还在她额头之上,我把它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回衣服口袋。接着我打开灯,吹熄那香气扰人的香薰蜡烛,简单收拾了散落遍地的符箓碎片。
驱鬼除怪是我们天师的责任,至于尸体和这家美甲店的后续处理工作,我显然力不从心。我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叫李魄过来收拾残局,又觉得自己这个刚被踢出队伍的“顾问”出现在这儿很不合时宜,怎么看都像在“贼喊捉贼”。
为了避免他又无中生有,我决定一走了之。我认真地搜查了一遍屋里屋外,确认“犯罪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与我相关的线索指向,也没有带走其他任何东西。最难缠的法术攻击部分已经被我解决掉了,接下来谋杀也好,盗卖尸体也好,都属于唯物论范畴,就交给警察同志们提升业绩吧。
我用纸巾擦除了美甲台上我可能留下的痕迹,体贴地关了灯,夜色映衬下窗户上的“贝壳”二字突兀又丑陋,像一个即将破碎的怀旧梦。我借着一点点月华缓缓摸到房门的位置,正准备开门,突然听见另一端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或许是有夜晚加持,这本不明显的声音在夜色中竟被无限被放大,令我轻而易举将其捕捉。
门外有人。我不知道来者是谁,目的何为,但我能够肯定,我们之间这扇门让我们前所未有地亲密起来——我能够判断他脚步移动时的落脚位置,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此刻也贴在门上,尽力察觉着屋内我的一举一动。
刚把女鬼囚禁在我怀中的符箓里,她的天师主人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吧。我现在两手空空,符咒用尽,只能硬着头皮摸上门把手把门打开,争取赢在出其不意。
几乎同一时刻,门外的黑影猛烈闪动,当我搞清楚情况时,只见比夜色更缄默的枪口正对着我的额头,冷硬且不容拒绝。
“怎么是你?”枪口背后的男人先认出了我,随即放下枪,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和迷惑,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这才看清楚,原来刚刚和我隔着门演悬疑哑剧的另一位演员,正是我阴魂不散的邻居李魄。
“怎么是你?”我还在枪口指头的惊吓中,心里又急又气,脱口而出和他同样的问题。
“我作为一名警察,跟随线索牵引来到这儿,应该很正常吧”,李魄确定门里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把配枪别回枪套,进屋打开灯。应该是他按错了的缘故,不仅房里灯泡亮了,旁边的老式风扇也开始吱吱嘎嘎地旋转,搅起屋顶的薄灰。他只得回身重新关好风扇,嘴角紧抿,看起来无奈又沮丧。
“我来这儿,应该也很正……”心虚如此,我说了一半的话又咽回了肚子,李魄倒是不着急我的回答,反而仔细查看着屋内布景。既然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还是先岔开话题为妙,“警察同志,关琳琳的尸体在房间里,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哦?”显然,这个提议引起了李魄对我的关注,他看了我一眼,眸子里闪过惊喜的光亮,令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阴郁。接着他走进我刚刚“战斗”过的房间,我紧随其后,在他旁边蹲下。
“的确是关琳琳的尸体”,李魄粗略查看了尸表情况,又用戴上手套的手触摸一番,站起身来,“尸体尸表温度过低,应该是被冷藏存放过。但现在却在地上,赵幼宜,你移动过她的尸体么?”我以为他在自言自语,没想到李魄突然点了我的名字,叫我回答问题。
“我不知道,她一直在地上吧……”对不起,我是个弄虚作假的后进生。
“你什么时候来的?”似乎我的答案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他打断我的话,站起身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向我抛出新的问题,“你最好把今晚在这里的事情都解释一遍。”他的措辞正经且严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好像有点生气。
“是这样的,你白天不是拒绝了我继续参与关琳琳案嘛,我就想着自己调查,万一能帮上你呢对吧……然后我想起来关琳琳生前和我说过,说她经常来这儿做美甲,当然,只是随口一提那种,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儿开着门,还在屋里发现了她的尸体。”不管李魄信不信,总之我要避重就轻地叙述故事经过,让一切看起来偶然且平庸。
“我怎么知道你们警察这么厉害,早知道就不自己来了。”我说罢拍了拍胸口,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刚刚古怪香薰的味道令我头昏脑胀,再加上女鬼口中所谓“灵魂深井”的摧残折磨,说我现在元气大伤也不为过。
“你来得太晚了。”想到这里,我居然有点委屈。
“知道了”,不知是不是我的真情流露了作用,李魄没有继续发作,也没有继续向我问话,只是拿出手机发信息,似乎在调集人手。这样的态度令我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也习惯了他对我的无端猜疑和盲目信任。
“你先别走,等下跟我回局里。”
“我发誓我和她的事真没——”我抬起右手想用发誓表达我的诚恳,手还没举过头顶,突然感觉自己双腿瘫软如陷云端,眼前世界毫无征兆的天旋地转,随即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