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生忽如寄二
一座小院,院中种着一大株桃花树,一个妙龄少女,一身嫩黄纱裙,坐在桃树下的小凳上吃果子。这时一个年岁稍长的妇人从房间里出来:“小落,去看看书,不能每天都这样贪玩啊。”虽然说着但言辞间都是宠溺,少女装做听不到,妇人又温柔的叫了一声,玉落噘着嘴:“娘亲,父亲说白驹过隙须尽欢!”妇人捏着少女的脸蛋叹息:“他会教坏你的。”玉落咯咯的笑着:“父亲把我武功教的很好。”两个侍女在房下洒扫.....
突然一片漆黑,随后那个妇人一丝不屡的躺在院子里,头发四散,十个纤细的手指都弯曲成人常无法做到的姿势,身体上全是刀痕,每个伤口均长约一寸,密密麻麻,几乎再无完整的皮肤。鲜血在妇人身下蔓延开,殷红了土壤......宋落睁大了双眼,剧烈的咳嗽与全身的疼痛致使他将身体蜷缩成一个球。
“你醒了,可是做了噩梦?”司云蹲在他跟前温柔的问。
“我......睡了很久吗?”宋落捂着胸口慢慢坐了起来,才发现之前自己是躺在一个石床上,身上还盖着司云的斗篷。
“一日夜了,昨日傍晚雪停了,我打了一只山鸡。你再歇会,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司云缓慢的封了袖口,抱了着干柴准备烤山鸡,动作生涩僵硬。
“这是山下猎人春猎时暂住的山洞吧,命竟然这样好,怎么都死不了呢!”宋落一声冷哼,顺手掀开斗篷,想要站起来,顿时觉得双脚无力,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司云瞬时将他揽在了怀里,受到宋落身体碰撞的时候,他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了闷哼,咸腥的气味蔓延在空气中。
“脚冻伤的比较严重,我给你擦了些金疮药,你运功冲冲血脉,缓缓很快就会好的。大雪封了山,我们要在这边住上些日子呢,莫怕!”他骇然的看着自己的脚,青紫红肿但却涂上了止痛化瘀的药膏。任由司云将自己横抱到床上,将披风为他盖好。
司云回到火堆前继续做着“美食”,眼角余光扫到宋落身上,他虽穿着朴素但是发间那只乌木簪已是千金难求;防身所用的赤金长鞭是用金色巨蟒皮与金丝软线盘裹而成,哪样都是稀罕之物,价值连城,尤其是那张秀气到不像话的脸,让人雌雄莫辩。
“尝尝如何?”司云一手端着热水,一手拿着鸡腿走到石床前。
宋落小口的咬了几下,吞了下去,饮了几口水,隔着火堆打量司云,他的容貌异常俊美,但面色却十分惨白,因为饮了些水的缘故,双唇透着淡淡的粉色,尤为夺目。宋落看着他的脸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一时间犹如着魔般无法控制自己。
司云发觉宋落盯着自己,轻轻咳了一声,吓得宋落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说:“你背后的伤需要处理下,冻严重了就……会有伤疤……”疤痕?怎么关注的是这个点?僵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瓶放到了司云面前,别别扭扭的转身躺下。
司云拿起银瓶在手中把玩,无奈的摇着头,对战祝寒石时,后背被蒙面人偷袭坎了一刀,又从断崖上坠下,后背大小伤口不计其数了,可他……缓慢的解开衣带,不慎牵动了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落背对着司云,左右觉得不合适,但实在不能拖着他的伤了,心里也清楚他怎么也处理不全后背的伤,可这孤男寡女的,总是不合理数,但转念一想,我现在是个男人,怕什么,硬是咬了咬牙说:“公子要是不介意……我……帮你……”男子听到他越来越小的声音突然觉得好笑:“那有劳宋兄弟了!”
司云坐到床边将衣衫解开,宋落转过头看着司云衣襟大开,脸烧的像个苹果。司云低笑着转过身,他伸出颤巍巍的手脱下他的衣服。左肩被贯串,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后背,有几处因为冻的严重已经脱了皮,混合着血液黏在了衣服上,衣衫褪尽时又被生生撕开,早已血肉模糊,他轻轻的为他擦净污血,涂上金创药。
药膏接触身体的瞬间,疼痛感减少了很多,清清凉凉,经由他的手指涂抹,又有些酥麻之感,司云低头浅笑,想到那日为他处理脚上的冻伤时便有所发现,那样的肌肤与触感是怎样娇生惯养的男子才能拥有的啊。
宋落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来一条绸带,为司云包好伤口,将其余的严重的伤口也都擦了药,为他披上衣衫。司云转回来时他才发现他腹部有道很深的伤口,将金疮药递给了他,自己从里衣又撕了一条绸带,见司云涂了药膏,他伸手环过他的腰给他包扎:“那个老头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怎么伤了这么多处啊?”
司云羞赧的一笑:“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天气,不太适应......”宋落盈盈一笑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两人尽在咫尺,他的手指还贴在他的肌肤上,他身体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从指尖传进自己的身体,这个姿势说不出的暧昧,宋落红着脸退后了一些,低着头收拾药瓶,耳根已经如火烧一般。
司云将衣带系好,瞧他娇俏含羞的模样觉得十分惹人怜惜,火光下肤色显得更加白皙,眼下笑意更浓,轻声道:“谢谢宋兄弟了。”兄弟二字尤为用力。
宋落尴尬的笑了声,慌乱的收拾手中的药瓶。
“看样子我虚长你两岁,以后你就唤我大哥可好,要不叫云哥哥怎么样?”司云满脸的坏笑,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确实讨人喜欢。
“公子玩笑了,我不敢高攀,如果公子有吩咐直接喊我就好。”宋落说完,背对着司云躺了下来。接下来的两日宋落不是打坐运功就是倒头睡觉,但只要睡实总会被噩梦惊醒,人也越发消瘦。
司云受了内伤,无法运功,每日只得到树林里做些陷阱捕些小兽用来果脯,可每次做好的吃食随然不美味但总也是可以下咽的,可宋落只是零星的吃上几口,水也只是抿上一些,从不多用。
司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倒在自己的单架上看宋落靠墙运功疗伤,他清秀的容颜,更甚女子,别有一番风味。司云对着宋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风土人情,哪里的景色美,哪里的食物好而已,而对于宋落的身世却不曾提及半字。可是宋落对司云却始终是淡淡的,不冷不热,很是冷漠与疏离。
渐渐宋落已经勉强可以站立,但是走路仍有些勉强,看到自己的伤势有了好转,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几日来宋落进食极少也导致了他伤口久不能愈合,司云索性将一只烤好的雪兔拆成肉块扔进了热水里煮了大半日,到了傍晚司云端了一碗浓浓的肉汤给宋落,想着他不肯吃,如果能多喝些也是好的。
宋落端着碗仍旧只是抿了一两口,就把碗放下了。司云看着他发白的嘴唇,甚至还裂了几道细小的血口子,心里实在不好受,风卷云涌的将自己碗里的热汤灌进肚子,憋了半响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嗔怒道:“为什么不吃?对我这般冷漠,还在因为崖上那日恼我吗?”
“没有,我不怎么动也不觉得饿,而且吃的多了会比较麻烦。”宋落看着司云,脸上虽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却隐隐有着一丝难为情。
“哪里麻烦?”司云细细的思索了下仍旧没能理解这个“麻烦”的含义,正想要开口询问,却看他低着头,手指拉扯着斗篷的一角,想必又是满脸通红吧?这个“麻烦”确实很麻烦,司云端了那碗肉汤送到宋落面前,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喝了它,否则为兄今晚和你一起睡!”
“......”宋落吃惊的望着司云,小嘴微张,眼睛瞪得圆圆的,满眼的不可思议还搀杂着嗔怒。
“宋兄弟现在水浆不入,弱不胜衣,我担心你受不了夜间寒风侵肌,有为兄在侧也能为你添的一丝暖意啊!”司云嘴角微微上扬,他本就十分俊俏的面容更加惑人心神。
“......”宋落一脸尴尬,如果不是现在完全靠这无赖照顾,真想毒打他一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暖床!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过他手中的碗,仰头将汤一饮而尽。司云接过空碗,也不在纠缠,开始简单的收拾山洞,但眼底的笑意却再也难以隐藏。
宋落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见司云捕猎仍未回来,小心翼翼的下了石床,扶着墙壁向山洞外移动,脚上的冻伤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每当承受重量时仍旧痛彻心扉。走到洞口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全身一激灵,想要走的更快些,但腿脚笨重,身体已经倾斜了,眼看就要摔倒,感觉腰间一紧,被司云一把捞了起来。
“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去!”司云挡在宋落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揽在他腰间的手没有半点收回意思,纤细柔暖的腰肢,更加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我出去走走,公子先回去吧。”宋落佛开了他揽在腰间的手,身体尽量往后退了些。
“那我陪你!”司云低头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手掌,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我......我想去......去方便下。”宋落不自然的看着别处,脸憋的通红。
“宋兄弟腿脚不便,为兄帮你好了!”司云的语气极为挑衅。
“你!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不用大哥帮忙。”宋落气急,但是自己行动不便,饶是动手也是没有半分胜算,红着脸十分的委屈。
“换个称呼,这个一点都不文雅!”司云皱了皱眉,十分不满。
“云......哥哥,我自己可以!”宋落快被他逼哭了,眼睛晶莹湿润,说话也有些颤音,听在司云的耳朵里这个声音十分受用,软软的糯糯的。
“好,小落快去快回,我等着你!”司云在宋落肩上轻轻一拍,从地上捡起雪兔,大步流星的进了山洞。
宋落懊恼的挪着步子,缓缓的往树林里走,明明饿了七日,就是为了避免如厕这个“麻烦”事,结果昨夜硬生生被他逼着喝了一大碗肉汤,刚刚又被他纠缠,现在觉得自己已经生不如死了。
司云心情甚好,哼着小曲生了火,将兔子架在火上烤着,多时未见宋落回来,沿着雪地上的脚印往树林里寻他。皑皑积雪中,阳光顺着突兀的枝丫洒在树边瘦削的人影上。他跪在地上在寻找着什么,听到司云的脚步声,抬了头,风吹过,他四散的长发被扬起,眼中满是迷茫和无措。
司云将他一把抱进怀里,也不顾他的推拒,转身运气就往山洞奔去,轻声安慰道:“发簪我来帮你找,听话!”
宋落停止了反抗,有些出神的看着他,他的内伤明明很严重,这样强行运气无疑会加重伤势,而且反噬的苦楚定不会好受,竟还在安慰自己。
司云抱着他冲进山洞,将他放在火堆旁的石头上,轻轻拍落了他身上粘的雪花,将他的秀发用自己腰间的玉佩系在了脑后,转身出了山洞。再回到那片树林,积雪被手指扒的凌乱不堪,他在这里找了很久吗?
司云极其仔细的搜索这片不大的树林,太阳升至正空时,在一丛灌木林中找见了他的乌木簪,簪子上雕着一支精巧的桃花,表面手感光滑如玉,确如之前所料,这是上好的千年乌木。但这只桃花的样式却十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出自哪里,因心中怕宋落着急,也未细想匆匆了返回山洞。
宋落独自留在山洞中,心中不免伤感,自那夜至今已经十几日了,自己完成无法从那种仇恨和绝望中走出来,尤其是在那只桃花簪弄丢之后,就像娘亲最后的一丝牵绊也消失了一般。油脂低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将宋落从伤感中拉了回来,他抬手抚掉眼角的泪水,很小心的烤着兔子。
司云回到山洞的时候,宋落紧张的盯着他,直到发现他手中的桃花簪,脸色才自然的放开,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对着司云说:“谢谢公子......大哥!”
“为兄说了不满意这个称呼,等小落想好,我再把它还给你!”司云微嗔,要将手中的桃花簪揣入怀中。
“云哥哥,还是还给我吧......”
司云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宋落身前,将他环在自己的双臂间,把发间的玉佩解下来,用桃花簪子为他绾了一个寻常发髻,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打量他秀气的容颜。
“哪有男子绾发髻的啊!”宋落出声埋怨,伸手就要将头发扯开,手还没有摸到发簪的时候被司云一把握住,看着司云灼灼的眼神,他全身都觉的十分不自在,“你别这么看着我......男男授受不亲!”宋落一缩身子,从司云的包围中稍稍移开了一点,兀自坐到石头上做饭。
司云也跟着他坐了下来,笑意盎然的看着他。慌张如他,缺盆少碗的火堆前一片狼藉,宋落扫了一眼司云,十分不满的说:“你莫要盯着我看了,我怕厨艺很好的,可不似你做的那般难吃!”说着掰下一块肉递给他:“尝尝。”
司云接过肉尝了一口,连连称赞道:“味道确实鲜美,在下望尘莫及,日后还是要仰仗小落兄弟的厨艺了。”宋落笑呵呵的舀了一碗热汤端给他,将其剩下的半只包好放在火堆旁。自己端了一碗热汤,边喝边偷偷瞟着司云,他的脸色本就有些苍白,今日更显憔悴,他的内伤应该又严重了。
两人分完了锅里所有的热汤,守着火堆,直到火焰熄灭,剩下红彤彤的炭。司云端着石锅到山洞外取了不多的雪,将小锅架在炭上,把用剩下的两个碗放到了锅中,转身出了山洞。
天快黑的时候还未见司云回来,宋落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生了火,将中午剩下的半只兔子剁成小块,倒入锅中小火慢煮,自己站在洞口向外张望。洞口泛着金色的火光,宋落小小的影子被照的格外清晰,司云看着他心中一热,走到他近前询问:“是在等我吗?”声音极轻似乎怕吓跑了他。
“恩,汤好了。”宋落刚转身,司云扶着他的手臂往洞内走。
“林子里面的小动物快被我吃干净了,我放的十几个陷阱,一个猎物也没有捕到......”司云端着汤,稍稍有些犯难,现在已经没有存粮了,这半只兔子是最后一顿。
“你带着我去吧,虽然我走的慢,但是内力尚在,低空的鹰啊鸟啊的应该是没问题。”宋落拿起勺子又为司云添了些热汤。
“好,这么定了。”司云很痛快的应允,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困在这里算计,捉弄宋落几乎成为司云唯一的快乐,把在官场与商场的手段用来对付这个丫头,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