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那件打架的事,也只不过是因为山村兄在足球场上,由于带球过人,遭到他们年级某两个耀武扬威的小子故意伸腿踢人挑衅,不免发生口角之争还推攘动起手来。山村兄将这事告知了我和国人,自然兄弟情深,我们连夜借故请假出了学校,包了的士去了LA县城,随后晚自修后联合当地痛殴了一顿那两个家伙,我们又一早匆匆赶回学校。
之后这事就在学校传开了,便是山村兄被学校叫到教务处一阵严辞训诫,然后逼着他吐露参与打架斗殴的人到底有哪些,山村兄知道此事不交代必然没完没了,除了将我和国人两人在外校不好处理的哥们说了出来,其他参与的成员都隐瞒了。使得那些领导都气坏了,说他竟然敢勾结外校学生打群架,太没法没天了——总之,在办公室里摇头摆手,气得肺都炸了。
最后不知哪位领导出面,将这事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最后学校以考虑学校声誉和顾及学生学业之类的理由,给于山村兄在全校师生面前通报记大过,之后便不了了之。而对于我和山村兄来说,那件事却有了某种意义,——我们对于暴力的接受和使用,使我们突然变成了校园里同学眼中的另类人,——学校中不安分的“暴力分子”。
这当然使得很多举止得体家教优良的同学更多了轻蔑,他们本不愿与我们这类野蛮人交往,再加上还是“暴力分子”,这之后心里唯恐避之不及,——虽然表面依旧和气闲谈。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也微不足道毫不在意,——本来我们交集也并不多,就像生活在动物园中的大熊猫,和生活在亚热带丛林中的野牛,面对的世界本然不同。何况在我们那个年纪的80后,大家都遵循一个原则,喜欢和不喜欢,那都是别人的事,与我们大体无关。
“我其实不怎么暴力啦,但是我们从小长大的玩伴有事,我们总会将情感放在第一位而已,不至于什么事也不管。”我说的是实话,在我看来,我和山村兄、宗国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自然是最为重要的,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虽然你不怎么暴力,但是你这种以暴制暴,似乎说明你还是喜欢暴力的吧!”贵红想要指出我心中的症结所在,想必是为了更好地探究我内心的那些隐形的心智运行密码。<>
“每个年轻少年都充满血性,总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时候,所以也谈不上喜欢暴力,而只是因为到了这一步,你总得拿起拳头去对付那些张牙舞爪嚣张跋扈的人。就像战争一样,没有人喜欢战争,可是对于入侵的恶魔来说,你只能举起拳头,拿起枪炮拥抱战争,在战争中求得生存。”我不无有些夸张的说。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育我们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是吗?”贵红不免开心地笑了出来。
“差不多吧!你说,当一头水牛正在湖边休憩喝水,这时湖中游过来一只鳄鱼,这水牛处在鳄鱼侵犯的境地,你跑也跑不了,躲也躲不开,除了反抗之外,你还能做什么呢?”我莞尔一笑,回道。
“真的别无它途,——这就是你们的生存法则?可毕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只是这种你死我亡的生存关系吧?”贵红两眼疑问地冲我笑说。
“未必都是你死我亡的生存关系,但不是到处都在讲优胜劣汰吗,讲究竞争吗?这个游戏规则既然定出来了,可是如何证明你的优秀呢,不管是认识上还是操作上,这就是一个问题——人人都得面对吧,尤其我们这种扎根在底层的人。”我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说。
“那也不是战场吧?”贵红脸上闪过一丝质疑。
“对于你这样出身的权贵家庭来讲,生活就像游乐场,到处都是你的玩具。但对于我来说,生活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知道敌人和对手是谁,可是你能时时感受到那种枪林弹雨的存在,令人窒息。”
“你真这样感觉?我也不是公主好吗,我也感到有升学、适应国外环境等压力,但不至于像你这样觉得生活就像打仗。”贵红撇了撇嘴,笑说。
“你没有经济的压力,我不一样,要是学业不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天要去哪打工。<>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如果没有一技之长,根本没法生存。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很多人会毫无来由的、不管在哪方面都想压你一头,这样似乎才能确认比你优秀。所以你不知道,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就像河边吃草喝水的水牛,随时都可能要面对水中潜伏出击的鳄鱼——我们心中有一种恐惧,深感随时都会被鳄鱼拖入水中不知生死。”我声色动容地说着,内心感触颇深。
“有那么恐怖嘛,——不过你这样子,这明显是缺乏安全感。”贵红有些惊异地笑着说,微笑总让人感到青春洋溢,暖人心怀。
“是啊,我一直缺乏安全感。叫我怎么说呢,估计是从小就遇到亲人亡故的原因。我的奶奶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头天还抱着我玩,第二天就悄没声息地死了。整个人就躺在床上,我妈进去看的时候才知道,——闭着双眼,很安详地过去了。”我回想着奶奶的音容相貌,再回想她早年去世的场景,心下又有些难受起来,但面上始终不露痕迹,语气中尽可能显得淡然地看待过去。
“所以对你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改变了你的认知,是吧?”贵红盯着我问。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是再也不见奶奶来抱我了,那种亲情和温暖的缺失你能体会吧?”我将手平放在桌上,动情地向贵红说。
“嗯,这个我也体会和经历过。我爷爷是在人民医院去世的,早上还和我说说笑笑,问我学习情况什么的,然后下午我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往殡仪馆了,整个病房空落落的,我买来的花和各种他喜爱的书报都已经被收拾走了。我那时哭得泪眼花花的,丢死人啦!”贵红说着,不免神色黯然了几许,又自我调节似地伸手捂了捂脸,两眼明澈地冲我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