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教授神色缓和了一会,转过身来说,“以前我们总在讲艺术最大的追求和价值在于真善美,因为坚持真善美可以丰富人的精神世界,增强智慧,养成好的品性——这是艺术本身的使命,也是他之所以区别于科学所在,是为了弥补科学不足的。但现在很多作品看起来很赚钱,可是说白了那只是娱乐产品,而并非艺术作品。”
“是的,现在很多作品主要看重销路,真正做艺术的只是少数。”
“这就是我一直看不惯的地方。要知道艺术有它穿越时空的内涵,我们很多拍卖机构却不管这些,只要能赚钱,什么好作品坏作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通过炒作高价卖掉。所以这种情况,我们都试问一下,一个作品谁决定他可以留下来?”
“就是买家兴趣吧!”阑珊深有感触地笑说。
“你说的不错,不过也不全面。不用问,现在的作品往往是这些投资拍卖机构或者所谓‘名人’决定的,而不是因为作品的艺术成就决定的。就像人类很多的知识不是因为他的正确而被使用,而是知识背后的权力才使得知识得以使用。所以拍卖市场很多烂作品拍出高价,还到处有人收藏,就是这个状况。我当时非常着急,要知道咱们国家懂艺术的还只是少数,要想大众走进国家美术馆懂得欣赏绘画还需要好几代人咧!”墨心教授说着,气有些喘不过来。
“教授你说的是!不过从艺术品鉴角度来讲,我们知道这作品是优是劣就好了。至于他们有钱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毕竟他们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咱们现在无权干涉。此外,咱们有时间做好咱们的作品就好了。”杜老师拍了拍墨心教授的后背,顺顺他的气。
“唉,你看现在伪艺术的泛滥,到处充满嘲弄、颠覆、甚至冷漠、冷血,尤其是电影、电视剧、计算机互联网技术的极速传播,使得真、善、美等道德律不再作为艺术的基本原则,人变得无法无天,尽干伤天害理的事。看着这些糟心的玩意横行其道,将中国人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要是睁只眼闭只眼,我还是我吗?我还会来到这种地方吗?——唉,算了,就像你们说的,现在老了,也管不了了!”墨心教授摆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转而说道,“你们看看我这些画,在几十年前,中国从来没有过用水墨画、印象派油画与古希腊雕塑结合的方式展现农民,我都可是开了先河。”
墨心教授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围着相思树来回踱步。只见他口里喃喃作声,“我知道农民苦啊,我想带你走,可是我带不走你啊。我也不希望孩子做农民啊,可是当时我没法养啊”。然后他开始抱着头摇晃,阑珊看着他如此,知道病又患了。
阑珊嘱咐我和杜老师在此照看,她连忙快步下坡到公寓去找大夫。阑珊走后,我和杜老师都默然无语,站在一旁静观莫教授的举动——他一直围绕着相思树走圈,不时望一眼。直到两个护士随着阑珊快步赶来,拿出两颗不知什么名称的白色药物,喊他的名字,“墨教授,该吃药了”,让他坐在相思树下的木凳上和水吞下。墨教授吞完之后,护士让他伸出舌头检查之后,歇息了一会,方才见他慢慢镇定下来。
杜老师见此,便连忙帮他收拾相思树上的画作;我和阑珊将收拾好的画卷抱着,顺带送墨心教授回疗养室。回房之后,由于药物发效,墨教授躺在床上开始入睡,不到两分钟,很快便打起了鼾声。而他房友,也还沉浸在睡梦中。
我站在卧室外对杜老师说,“杜老师,咱们好多年都没见了,现在去吃个饭吧”。杜老师说,“今天吃饭来不及了,待会有点急事,马上得去机场!改天吧,你在红城待多久?”
“我就这几天,马上要走。”我有些无奈的表示。
“这样啊,那只能等你回来打我电话,——电话阑珊那里有。咱们再聚聚,好吧?”杜老师也是一脸遗憾地说着。
“那要我送你吗,杜老师?”阑珊挽着她的手说道。
“不用,我今天司机开车来的。我马上走了,学成,好好照顾你妈!现在方便的话,我去见她一面!”
“她在睡觉,刚睡不久。”阑珊说道。
“那就算了,不要打扰她,我今天时间太赶,先走了!”转头对阑珊说,“阑珊,好好帮我尽地主之谊,这几天给我费心照顾一下我家学成。”
“杜老师放心吧,你记得给我看看SH那边有不有市场。如果可以,咱们把墨老师的一些画作运过去。”
”好的,你放心吧!“杜老师抱了一下阑珊,亲了一下她的面颊,然后转身向我挥手离去。阑珊随后去了一趟女洗手间,我便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了一下墨心教授摆在桌子上的画——其中好几幅都是关于清平乡的。经他们刚才一说,不免有开口询画购买的心思。
阑珊回到卧室,见墨心教授已经睡觉,暂时无发病危险,于是便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袖,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子。我正低着头和阑珊沿着山坡甬道往下走,不曾想到,却听到背后母亲在叫我。我立即停下脚步,回头望见她正从山坡上有些气喘地往下缓步走来。
我和阑珊不免感到大吃一惊,刚才并未见到她上山去,不知道她何时走到这来的。
我于是不解地问她,“妈怎么走到这来的?”说完,还四处看了看,见并无异样。
她张着嘴露出洁白的银牙微笑道,“我醒了,见不到你,于是问医生你在哪去了,医生说不知道。我就去问护士,一个长得特别耐看的女护士说是不是在找我那长得很帅的儿子啊,还有一个特别好看的媳妇!我说是啊!她说你们在这上面,我便上来走走。”
阑珊听完,脸上看不出变化,我却是满脸发热。只见阑珊笑道,“伯母,你这是想儿子了。”然后亲昵地伸手过去挽着母亲的手,我明白她的细心,是防止母亲下坡滑倒。于是,三人亦步亦趋地一起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