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望着常瑞云晾晒尿布时忙碌的背影,镇定一下情绪,鼓起勇气,淡淡问道,“妈妈,爸爸他,真的是不在了吗?”
明显的,三喜看到常瑞云手中的尿布晃了晃,还好,没有从晾衣杆上掉下来,但是,随后,常瑞云却是怎么也整理不上去了。就那样,伸手可及的晾衣杆上,那几块尿布歪歪斜斜地搭上去之后全都掉了下来。
常瑞云一边弯腰去捡一边念叨着,“这真是太滑了,我,我先去洗洗。”
随后,拎着几块尿布和剩下未晾的尿布一块去了卫生间。
那背影,明显是慌乱的。
三喜颓然叹了口气,看来,冷糖儿真不是平白无故地乱说话,她总有说对的成分。
可是,妈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常瑞云心慌意乱地来到卫生间,将手里的尿布往盆里一放,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望着镜子里那个惊慌失措面色苍白的妇人,常瑞云眼前一恍惚。
三喜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
她明明知道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怎么还会问她的爸爸真的不在了?
这个孩子,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上官家的人,林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也知道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问题,常瑞云眼前金星直冒,浑身乱抖。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隐姓埋名,逃离开所有的人,就是为了让自己铅华洗净后后重新活一次,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和别人家一样的母亲。
她花钱和一个男人办理了一份协议,名义上结婚了,但是,那个男人一直以务工的名义在外地。
常瑞云都是和她周围的人这么解释的。
但是,那个男人不长命,和常瑞云“结婚”后没有多久便去世了。
那时,三喜刚不过两岁而已。
所以,对这个爸爸,三喜根本没有印象。这也是常瑞云要的效果。
那根本就是个不相干的男人,有什么必要在她们娘儿俩的世界里留下他的影子?
这一切,她做的很好。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正儿八经地“结过婚”的人,她的孩子是正儿八经有父有母的人,不是私生女。
虽然,她的“男人”的过早离世让她周围的人唏嘘不已,也对这个坚强的女性表示了极大的同情,但是,那不是常瑞云要的。她本来就打算她和她的女儿相依为命,共度一生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竟然也有了闲言碎语。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搬家,不停地搬家。
甚至住的好好的时候,她也要搬家。
目的就是不想和周围的人太熟。
一切她做的这么好,而且,事隔二十多年,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认识她?
她慌乱了。
常瑞云真的慌乱了。
自从第一次三喜问她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再加上刚才她居然问出她的爸爸,还问是不是真去了,这真叫人不可思议。
她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最后,常瑞云一边开着水龙头,一边咬牙下了决心,先装糊涂,到时再说。
于是,许久,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常瑞云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而三喜,则因为刚才抱孩子又累又乏,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常瑞云坐在床前,看着母子三人熟睡的模样,眼角悄悄地涌出了泪花。
她痴痴望着三喜的面容,那睫毛,鼻子,还有嘴唇,真的很像是那个她想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是他当初不要这个孩子,现在竟然厚颜无耻地想要回这个女儿,这叫她情何以堪?
耳边不禁响起江启明淡淡的话语,“女儿都这么大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你一个舞女的身份,终究给不了孩子想要的……”
舞女,舞女!
那一刻,她的心在地上摔个七零八落。
就是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对她说的话。
想到此,常瑞云双手颤抖着抚上面颊,任泪水汹涌而出。
她不得不极力忍着喉间压抑的哭声,两个肩膀剧烈的抖动着。
以致于身后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她都没有察觉到。
一阵发泄之后,心里的痛苦随着眼泪的流出减少了一些,常瑞云喃喃低语道,“三喜,你放心,妈妈不会让你丢人的……妈妈就是死,也不会让人把你从妈妈身边夺走……”
睡梦中,三喜睫毛轻颤,好像在做梦。
“阿姨,我们谈谈吧……”
身后,传来一声客气冷漠的声音。
常瑞云一惊,回过头,眼睛顿时瞪大了。
“啊?!冷,冷小姐?”
冷糖儿伸头看看床铺上安然睡着的三喜还有两个孩子,心底的酸气一股股地往上冒着。
但是,她尽量克制着不再去看她们第二眼,不看到,她就不会去想。
常瑞云吃惊地慌忙抹去腮边的泪水,向着身后的护士怒道,“你们怎么护理病人的?这怎么能让陌生人随便进来呢?”
几个护士站在门外,急得要哭了,“我们都说过了,也拦不住,这小姐非进来要见您……”
常瑞云起身,“走吧,出去吧,别吵醒孩子。”
冷糖儿跟着离开病房后,床上的三喜慢慢张开了眼睛。
她望着门口消失的冷糖儿那一角鲜红的衣衫,冷笑了一声。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懒懒道,“喂,你在哪儿?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点饿了,想吃盐酥鸡了……”
常瑞云匆匆离开了医院,冷糖儿随后紧紧跟上。
在医院的门口,常瑞云停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冷糖儿唇角一翘,转头看看医院里人来人往,揶揄的声音,“你不会想在这里说吧?这里可是人多嘴杂——”
常瑞云一时有些生气,这个女孩子,嘴巴真是越来越毒了。
“那就医院的咖啡厅吧。”
在咖啡厅里坐下后,常瑞云这才打量起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子,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好多。
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精神头能好到哪儿去。
“找我到底什么事?我很忙,最好长话短说,我没有时间跟你磨牙!”常瑞云也没有点咖啡,硬梆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