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菁菁去了负一层的停尸房，正巧王伯在打扫，陆菁菁走过去喊了声王伯，王逸风抬起头看陆菁菁。

　　“警官，是你啊，来查案啊？”王伯连忙站直身体，把手往身上擦擦。

　　这一声“警官”让陆菁菁很是受用，她微微一笑，暗示王伯不要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王伯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住的原因，他似乎不太爱干净，身上的尸臭味比尸体身上的还浓郁。陆菁菁虽然有些受不了这味道，还是忍住了没表现，语气平静地开口问他，“王伯，这地方多久打扫一次？”

　　“一天一次。”王伯回答地很快，说完话之后眼睛立即移开，不再看陆菁菁。

　　他脸上满是皱纹的皮肤带着暗灰色的老年斑，看起来毫无弹力和生机，可那双同样略显老态的眸子却像撒谎的小孩子一样飘忽不定。

　　陆菁菁微微眯起眼睛，看她这表情，突然想到了叶森上班打游戏被王明浩发现时候的表情，于是又问了句，“我是查案的，不是查岗的，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王伯微张双唇，局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医院规定是一天一次的，可是我老啦，动一动好累，就三四天扫一次，这地方平时又没人来，地上也不脏......警官，你千万不要告诉主任啊……”

　　陆菁菁点头，“从案发当天到现在，你一直都没有打扫过这里？”

　　“我……我现在正要打扫……”

　　“也没有动过这些摆放尸体的床？”陆菁菁打断他的话。

　　“没……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陆菁菁对他笑了笑，带上手套，走过去掀开白布，挨个检查尸体周围有没有线索。

　　上次警局那边已经有人搜查过一遍，陆菁菁要想再找出什么并不是那么容易。

　　“警官啊，你在找什么？”王伯凑过来，打算帮陆菁菁一起找。

　　第一具尸体上没找到什么，陆菁菁又掀开第二具尸体上的白布，这具尸体浑身血肉模糊，组织溃烂，有些地方还露出了森森白骨，一只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靠着眼部神经拽着才没有掉下去，另一只眼珠已经不见了。

　　陆菁菁皱眉看着这具尸体，问王伯，“这个是怎么回事？怎么烂成这样？”

　　“这个人好像是经过工地的时候，被钢筋水泥砸的，挖出来的时候就烂成这个样子，家里人还把他送来，请求医院治好他，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治……”

　　陆菁菁点头，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就浮现了人头气球上挂着的两颗眼珠，待会儿要让人过来取组织拿回去化验一下，看是不是他的眼球。

　　这具尸体让人不想多看，当时来现场取证的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陆菁菁皱着鼻子从头到尾将尸体周围看了一遍，居然在尸体的脚边发现了一个金属打火机。

　　这个打火机外表没有损伤，也没有沾染任何血渍，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这具尸体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将打火机装进袋子里，又检查了其他的尸体，床上床下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落，才对王伯说，“你打扫吧。”

　　*

　　陆菁菁回去，把打火机拿给乔诩看，乔诩只瞥了一眼，就说到：“直接把打火机和陈博栎带回去吧，这个打火机肯定是他的。”

　　陆菁菁楞了楞，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为什么，乔诩又说：“陈博栎是我的主治医生，我注意过他抽烟时用的打火机。”

　　陆菁菁不疑有他，把打火机和陈博栎一起带回去。到了警局，把打火机交给检验科的人，就带着陈博栎上楼问话，陈博栎第二次被带过来，有些不耐烦，语气不善地对陆菁菁说，“警官，我今天有点忙。”

　　陆菁菁好像没听见他说话，过去喊来王明浩，和王明浩一起坐到陈博栎的对面，翻开上次谈话的记录。

　　陈博栎见他俩如此，又加了句，“乔诩的病情我也要在今天进行分析。”

　　陈博栎这句话是对陆菁菁说的，他已经看出来陆菁菁对乔诩的关心已经不是属于正常警察对人证的关心了，怀疑他们俩之间有不寻常的感情，因此补了这么一句，

　　可是陆菁菁依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王明浩对他笑了笑，好脾气地说，“陈医生，你老实回答我的话，排除你的嫌疑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耽误你的时间了。”

　　“好，”陈博栎看了看手表，点头，“你们尽量快点。”

　　“你上次说，你和张婷不熟？”

　　陈博栎抬头瞥了王明浩一眼，飞快地回答，“没错，这个女孩是今年才到那边实习的，实习的部门还不是我们科室，是其他的科室。”

　　“可是为什么，她手中的课题不找自己科室的老师辅导，要找你讨论？”

　　“因为他们科室的老师都回家了，那天晚上只有我留在那里。”

　　王明浩笑了，又问，“据我们调查，张婷的这个课题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她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再找自己的老师，为什么非要大半夜的留下来问你？”

　　陈博栎脸色一变，“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

　　“你怎么不知道？”王明浩突然提高声音，“她怀过你的孩子，你不知道？”

　　“什么？”陈博栎一脸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对王明浩说，“王警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种普通市民也可以告你诽谤的。”

　　王明浩看他刚才惊讶的样子不像假装的，想了想，问他，“怎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还记得你的女朋友王湘云是怎么死的吗？”

　　“湘云……”这个名字脱口而出，陈博栎脸色惨白，下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王明浩：“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张婷……原来是她……怪不得……”

　　王明浩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想起来就老实说吧，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博栎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王明浩只能看见他无框眼镜反射着头顶的灯光，他并没有开口催促，终于，陈博栎叹了口气，对王明浩坦白：

　　“我想起来了，原来张婷就是三年前那个跟我发生过关系的女学生，”他用右手手肘支着额头，一副后悔不跌的样子，继续说，“当时隔壁学校有一个班找到我，让我去给他们做一个讲座，做完之后那个班的学生又请我吃饭，我就跟他们去了，还喝多了，然后做了什么我都不记得，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一个女学生就躺在我身边，说我跟她发生了关系。”

　　王明浩听着，微微调整下坐姿，示意他接着说。

　　“湘云是我女朋友，她当时刚刚怀孕，就要跟我结婚，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就想给那个女学生一笔钱，让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她说她是真心仰慕我，这件事也是她自愿的，她不要我钱，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内心虽然很是愧疚，觉得对不起这女学生，但毕竟我爱的只是湘云，就没在多说什么。可是过了两个多月，那个女学生把她怀孕的检查报告寄到了我家，还打电话给湘云，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湘云跟我大吵一架，还不听我解释。我又很无奈，正好这个时候医院让我出国一趟，我就去了。回国之后才知道湘云死了，我的孩子也没了，而那个女学生，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张婷，因为那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压根就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子。而这三年，她也从来没有联系过我，现在又出现，也没有告诉过我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学生。王警官，你真的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不知道......”

　　陈博栎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