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城的西北角,这里叫做长治坊,这里是烈阳城的平民区。狭窄低矮的小院一家连着一家,街巷上充斥着各种异味。萧珺琪皱着眉头,慢慢的走入街角一家冷清的小酒馆,现在还是上午,本来就僻静的酒馆中空无一人。一个头戴纱帽的白衣女子看着油腻腻的桌子有些发呆,不知道要怎么坐下去。
“姑娘,想吃点什么啊!本店有上好的酱牛肉,您要来点吗?”萧珺琪寻声望去,柜台边的角落里,一张竹制躺椅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哪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酱牛肉就不用了了,我想要西山居的醉月饮,南明海的离火鸡,不知道掌柜的能不能弄来!”
“醉月饮,离火鸡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姑娘你出不出得起价钱。”老人原本慵懒的声音慢慢的变的阴森,一股纯粹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小的酒馆,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女子满不在意的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将锦帕平铺在老旧的长凳上,然后才慢慢的坐下。优雅的身姿,盈盈一握的腰身,在弯腰的这一刹那显露无疑,可是对面的老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原本浑浊的双眼,此刻已然神光湛然,握着酒葫芦的双手之上一层青光隐现。
“想不到堂堂幻神宫的无量真人慕容广,居然藏在北疆,还开了这么一家小酒馆。”女子的纱帽牢牢的遮着脸,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是两只纤纤玉手中把玩着一朵不知何处采来的蔷薇花,看起来甚是悠闲。
“小女娃,难道你真的觉得你们吃定我了!”老者忽然变得愤怒起来。
“五十年间,四次追杀!你们到底是谁!!!!”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慕容广,本是幻神宫的金丹真人。但是七十年前,与自己的师兄一起外出历练时,路过师兄俗世的家族。夜晚,师兄一家好心款待与他,酒足饭饱之后,师兄回了房中修炼。慕容广却看中了师兄俗世的亲妹,几坛美酒下肚之后更是色胆包天。强行闯入小姐房中,就这么生生的奸污了。待到事成之后,慕容广越想越怕,索性一咬牙,将小姐生生的掐死,就连魂魄都炼入法宝之中永世不得投胎!人面兽心一至于斯,做下了此等恶事的慕容广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狠心之下潜入师兄的房中,趁其不备直接将早准备好的炼魂刀刺入师兄体内。可怜其师兄,从慕容广入门开始悉心教导与他,如兄如父,最后竟然没看出来他居然是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师兄一死,慕容广再无顾忌。将师兄满门尽数斩杀,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七十三条冤魂都被他收到从炼魂宗中购买的炼魂幡中,就连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肯放过,被他活活摔下山崖......
做了这等惨案,其师兄更是幻神宫的金丹真人,慕容广哪里还敢回宫,自此隐姓埋名做了一个散修。本来按照慕容广的计划,他此生再不显露幻神宫功法,再不以原面目示人,躲过宗门追查就可以逍遥度日了。可惜的是,苍天有眼,最后被慕容广施暴的两个婴儿中有一个活了下来......
那孩子被幻神宫长老以秘法沟通,慕容广那张丑陋狰狞的脸被曝光了,虽然他那时已经远遁天涯了。那孩子因为家族中的残局被幻神宫收养,十五年后,他修炼小成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变卖了宗门代管的所有产业,从一个神秘人手中购买了一枚斩月令!
慕容广的噩梦由此开始了,五十年间,每天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五十年间,他经历了四次最恐怖的暗杀,四次暗杀都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最恐怖的一道伤痕距离他的丹田气海只有不到三分的距离,这些杀手是怎么来的慕容广一无所知。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兄还有后人在世吧!
“说!你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真当本真人是泥捏的吗!”慕容广虽然已经老迈,但是金丹巅峰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慕容广是吧,何必如此激动呢!您或许真的是贵人多忘事了,现在您可是身在北疆啊!幻神宫的人在北疆出现,还是一个气势全开的金丹真人?您猜徐天一的镇北军铁血营会怎么处置呢?”女子满不在乎的说。
慕容广的气势为之一滞,他自然清楚徐天一的铁律,胆敢在凡人聚集区气势全开的别派修者,铁血营可无警告直接射杀。三千铁血营手持的灭神弩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种以灵石驱动的弩,单一的或许对于金丹真人不构成太大的威胁,可是成百上千具就另当别论了。慕容广的气势慢慢的收敛,挥手间一个玉碗一般的法宝从慕容广的袖中飞出,迎风就涨,将整个小酒馆与外界的空间分割开来。
“这就是幻神宫的秘法吗?果然神奇啊!”女子试探了一下这玉碗的威力,似乎很是满意。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人您当年做过什么?”
“我做过什么?”
“难道您就真的以为,这世上还有不透风墙吗?”女子的声音慢慢的变得冷冽。
“不可能!他们所有人连魂魄都已经被我炼化,哪来的后人找我为难!!!”慕容广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当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这些年来,师兄那个满是鲜血的脸时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当年的金丹巅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最近这二十年来,他甚至连修行都不敢修行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那个血夜中死去的七十三个亡魂就在他的面前向他索命,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拿出那面黑色的炼魂幡,狠狠的折磨里面的冤魂!只有在无数冤魂的惨叫中他那颗扭曲的心才能得到暂时的放松,他已经疯了......
“难道是!不可能!!!那么高的山崖,两个婴孩怎么可能活下来!!!”
“既然真人想起来了,那就请真人借项上人头给小女子一用!”白衣女子缓缓的站起身来,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慢慢的浮现。没有剑鞘,没有任何的装饰,就是这么一把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短剑,让慕容广感到一阵的威胁。
“小女娃,你区区的筑基巅峰就敢来行刺我?看来这把短剑的确有点意思,刚才你隐而不发,就连我都不能看穿你的修为。”慕容广的眼中透出一丝的不屑。
“真人没有发现,我跟你说的废话有点多吗?”那女子的声音让慕容广心中感到一丝的不妥。
“你、你做了什么!”慕容广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妥,丹田之中原本运转无碍的磅礴法力此刻忽然变得无以为继,身体一阵的空虚,似乎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没什么,不知道真人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情人泪》”女子柔弱无骨的手中的短剑慢慢的握紧,这样一双美丽的手实在不该握着一把剑,而且还是一把杀人的剑,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无奈......
女子默默的离开了这条小巷,十天后。巡街的士兵在邻居的举报下,破门而入,现场只留下一具无头的尸体,散发出阵阵的恶臭。在酒馆有些泛黄的墙壁上一行鲜红的字迹触目惊心-----多行不义必自毙,杀人者红蔷。
天御山,铁枪门。
林夕从师父的洞府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今天真的是受益匪浅,储物袋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块玉简,这是师父为他寻来的炼体之术,此术乃是师父从灵鹤观中用了大代价交换而来,名曰《逍遥破》。带着心中的欣喜回到自己的小院,端木睿已经在这里等候很久了,身后还带着两个人。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我来哎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断空院的薛仙儿,程璐就不用介绍了吧!”。
“你就是林师兄啊!端木师兄说你做的饭菜味道一绝是真的吗?”薛仙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单纯的表情看着林夕。
林夕的脸瞬间就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那个别听端木胡说八道,只不过尚能入口而已。”
“我赢了!!仙儿你不许耍赖啊!你看林夕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哈哈哈哈~~~”听着端木无良的笑声,林夕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被端木给卖了,唉交友不慎啊!!
“林夕你别生气啊!最多赌注分你一半啊!”端木赶忙拉着往后走去的林夕。
“我不去摘点灵蔬我们晚上吃什么啊?大少爷,把你从五皇子哪里敲来的美酒拿出来,不然这次拿我打赌的事不算完啊!”林夕也习惯自己这个损友了。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林师兄,你别生气啊!我们不是故意拿你调笑的,就是一时好奇而已。”薛仙儿说完对着林夕吐了下舌头。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你们稍坐一会,我去准备下。”林夕说着向后院的灵田走去,托了端木睿的福,每次修炼之时散发的《青木长生功》的气息,让这片灵田中的各种灵蔬,长势分外的好,不然也没办法满足端木睿和时不时来蹭饭的程璐的需要。
“林师兄,我来帮你!”经常跟着一起蹭饭的程璐已经和林夕很是熟识了。眼见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立马跟上来准备帮林夕打下下手。
“不用了,你陪仙儿师妹聊天吧!我很快就好!”
“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好!你把端木看好了,上次从五皇子哪里敲来的好东西不许他藏私!”三人的本就年纪相仿,说是天才少年也不为过,加上这许多天来的蹭饭,早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程璐也是林夕唯一能够自如对话不脸红的女子了。
半个时辰之后,林夕的小院之中。薛仙儿贡献出的南海夜明珠,将整个小院照的纤尘可见,不大的石桌上慢慢的放着一桌子的菜肴灵果,还有各种端木睿从五皇子哪里敲诈而来的灵肉肉干,美酒。薛仙儿在断空院被宠的无法无天,门中的弟子哪里有人敢对她平辈论交。此刻,被三个同龄人如此的招待也觉得分外的有趣,觥筹交错之间四人的关系慢慢的熟络。
东荒,幻神宫。
“掌门师兄,门下弟子接到密报,在北疆烈阳城中,发现了疑似当年的叛徒慕容广的尸体,只是.......”
“只是什么?”范成舟的脸上有些不悦。
“没有了头颅!”叶充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的诡异,这实在不像是修真之人的做法。
“什么人做的?没有别的线索吗?”范成舟心中有些不安,虽然慕容广是个门中的叛徒,但是他毕竟曾经是门中的金丹执事,手中也握着一部分的门中秘法,有些东西若是被有心人得到,幻神宫少不得要吃个大亏了。
“现场只留下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杀人者红蔷”
“红蔷?何许人也,速去查明,另外我要看到慕容广的储物袋中的东西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我幻神宫。”
几乎是一夜之间,红蔷这个名字响彻了八大仙门。没有人知道此人是谁,是男是女,师承、门派、功法、来历一概不知,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但是能够无声无息之间解决掉一个被幻神宫追杀了六十年的叛徒,这个叛徒还是一个出身名门的金丹巅峰,这就已经很不简单了。就算是元婴强者,慕容广虽然作恶多端,但是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大部分的元婴中期高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之间杀死他,打不过自爆金丹的机会还是可以争取的。可是慕容广金丹被人生生的挖去,一位金丹巅峰只差一步就可以踏足元婴的高手,就连自爆金丹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生生的被人斩去了头颅,这样的高手当然值得注意。
就在各派都在疯狂的追查红蔷是谁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子来到了中州婺源城,若是老马看到一定会惊呼这不可能。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区区十五日的时间,从北疆烈阳城到达了中州婺源城,这可是足足七千里啊!
女子头戴纱帽,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似乎漫无目的在城中闲逛。马上十一月了,中州已经下了第一场雪,街市上的行人日渐稀少了。北风凌冽,这样的天气里没事的时候人们都不愿意出门了,缩在家里依偎在暖炉旁喝点劣酒,似乎也算不错的选择。就算是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出来摆摊的小贩们,此刻也都三五成群的缩在一个小小的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这个鬼天气。
“小兔崽子,你还敢偷吃!别跑!!!”一个小贩模样的人一边追逐这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乞丐,一边叫喊着。小乞丐毕竟年纪太小,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裸露在外的手脚都已经被这天气冻的紫黑紫黑的。一边挣扎着向前跑,一边把手里的热腾腾的包子塞进嘴里,只是多日来没有进过一点粮食的喉咙很是难受,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没跑出多远就被小贩抓住,一阵的拳打脚踢。
人们纷纷的围在一起看热闹,却没有一人出来为这小乞丐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包子而已,人性的冷漠一至于斯。
“住手!不就是一个包子吗?这么小的孩子你至于吗?”白衣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若只是一个包子俺实在不至于这么对他,可是他抢包子就算了,顺脚一下踢翻了俺的挑子,整整的两屉包子全被他踢翻了,着实可恶的紧。”
“两屉包子多少钱!本姑娘替他赔给你!”
“一屉四十个,每个包子三文钱,两屉包子一共两百四十文!”小贩听到女子要替这小乞丐赔钱,顿时喜笑颜开。就算他整日在这街上叫卖也要下午时分才能卖完,这才出来一小会就全没了,还可以回家去在做一些出来,今日似乎收货也还不错呢。
“这些碎银子应该足够了!你们的事就此两清了!”女子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子,丢到小贩手中。小贩颠在手中颠了下分量,不放心的又放在嘴里咬了一下,恶形恶状的模样看的女子直皱眉,这锭碎银足足有七钱了,赔偿包子钱绰绰有余了。
围观的人群看没有热闹看了,慢慢的散去。女子温柔的走到小乞丐面前,从怀中另外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他道:“这些钱是姐姐给你的,你拿起买些衣服、吃食吧!”
小乞丐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委屈的泪水。女子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嫌弃,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帮着小乞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谢谢姐姐!”小乞丐却只是拿了最小的一块碎银子,然后给女子默默的磕了个头。
“你为什么只拿最小的一块呢?”女子饶有兴趣的问。
“银子多了我守不住!”小乞丐认真的回答。
“你去吧!这方锦帕也送给你了”女子摸了摸小乞丐的头发,缓缓的转过身就这么走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小乞丐大声的问。
“我叫萧珺琪!”女子头也没回,少有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