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本以为自己将如同神话故事中的受难者一样，将会被囚禁于幽深的黑暗中，直到被源所抹杀，或者被这头妖魔给吞噬。而他的肉身将会变成这妖魔的躯壳，孕育出一颗邪恶的种子，也许——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中，将会流传出可怖的蛇人的传说。

　　黑夜里，刺眼的探照灯的明亮白光让张杨晕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东边的地平线上翻出白光，稀薄但是温暖。

　　张杨手指轻轻一颤，动作很轻微，就像是一个被家人给唤醒的植物人。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感觉一切都这么不真实，甚至是不可思议——所谓的妖魔莫非只是一个梦？又或者只是他心中的心魔？

　　他听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书生在寺院中打坐修行，却总是静不下心，因为每次都会有一只蜘蛛来干扰他。书生很是苦恼，却又奈何不了这只蜘蛛，于是只能找方丈寻求帮助。方丈听了书生的话，便告诉他，等那只蜘蛛在此出现的时候，就用笔在它的肚子上画一个圈。书生不解原因，却还是照做了。最后，蜘蛛虽然还是逃走了，但是书生好歹还是按照方丈所说的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个记号。可是，再去找方丈解惑的时候，书生才发现，那个圈不在别的地方，竟然就在他的胸口。

　　如此看来，难不成昨晚那妖魔就是自己的心魔，或者说另一个自己？

　　张杨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想着想着，自己就迷糊了。

　　迟疑之后是惊喜。

　　虽然只是一个晚上，几个小时而已，但是重新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张杨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只不过，这具身体，似乎和之前又有些不同了。

　　究竟有什么变化，张杨也说不清楚。

　　“张杨醒了。”

　　说话的是方衡。

　　虽然说一个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会觉得顺眼。但是张杨一听见方衡的声音，心中却莫名有些烦躁，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觉。

　　张杨想要站起来，但是他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是被五花大绑，像一个备胎一样挂在车上。

　　面前逐渐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克劳西亚面对张杨，神色中还是充满了敬畏，在见识了张杨的可怖变身之后，这个女孩是彻彻底底被慑服了，对于所谓的神明又多了几分虔诚的信仰。而方衡则是一脸冷漠，用一种能够将人解剖的犀利目光观察着他，就像一个穿着实验服，拿着记录本观察小白鼠的生物学家一样。至于其他几人，目光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警惕和畏惧。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一边大喊着，张杨一边在费力地挣扎。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又有所提升了，但是绑着他的可不是一般的绳索，而是拇指粗细的合金链条。莫说是绑人了，就算是大象，这玩意儿也能够轻而易举捆住。张杨脸都涨红了，最终也没有能够挣脱锁链。

　　曹年等人看着这一幕，有些担忧：“看样子麻醉效果已经彻底消失了，这家伙现在又变成了危险分子了。”

　　张杨抗议道：“我不是危险分子！你们在说些什么！还不快把我放开！”

　　龙狼一只手被绷带缠着，他认真看了眼张杨，心有余悸地说道：“要不给他继续麻醉？”

　　张杨怒道：“我靠！龙狼！你这家伙找死！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不就是挠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记仇吗？”

　　众人不理会张杨的话。

　　方衡说道：“看来的确是留有暴力倾向——有必要让他继续睡下去。”

　　楚剑清却说道：“可是，昨晚制服他的时候已经用掉了大半的药粉，要是现在就用完了，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该怎么办？他现在似乎是清醒的，我们不如观察他一段时间好了？”

　　张杨感激道：“还是丫头你心地善良啊，快，快来帮哥哥松绑。”

　　听到张杨这肉麻恶心的话，楚剑清连忙改口道：“呕——算了，我看还是直接一针刺进脊椎，废了他算了！”

　　方衡说道：“不行——这样队伍就多了一个累赘，我们还得照顾他。不过，趁现在把他的双手给砍了倒是的不错的主意。”

　　虽然周围温度在上升，但是张杨的心中却凉凉的。他好不容易变回来了，可这些队友们却个个都如临大敌一样对待他，又是麻醉，又是砍手跺脚的，简直恨不得直接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这是要上演十大酷刑？

　　这算哪门子事儿？

　　最后还是曹年站了出来，走到张杨跟前和他对视了一眼：“这家伙给我的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他身上没有昨天那种暴戾的气息了，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张杨感激地说道：“知我者曹哥也，曹哥救我！”

　　龙狼嗤笑道：“得了吧，曹年你先把手上的刀放下再说话行不行？你都吓成什么样了！”

　　曹年松开了刀柄：“你懂什么，这叫有备无患！”

　　张杨眼巴巴望向21号，现在也只能指望这胖子能帮他说句话了。

　　“总是这样绑着他也不是办法啊，我们难道要一直维持这样的情况知道任务结束？”胖子也走了过来，他的腰间别着两把枪，张杨隐约记得这矮胖的家伙昨晚便是用这两把枪和兽化之后的他厮杀了一场。

　　张杨这下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家伙没有一个不是怀着戒备心的。被捆在车上，张杨开始默默反思昨天自个儿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竟然让众人如此慎重？怎么想，张杨都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就算是变身成兽人，张杨面对具备格斗精通的胖子，也是十分吃力的，更不要说一小队人了！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花时间商量这些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不管他认不认得我们，把他绑着都是十分有必要的。至少在观察期内，我觉得不该给他松绑，不管是为了他还是我们自己的安全。”方衡说道。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张杨清了清嗓子，大声抗议道：“你们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对了——许诺姐，你快帮我说说话！把我挂在这放备胎的地方，风吹日晒的，早晚要翘辫子的！”

　　许诺稍作迟疑，似乎是认真考虑了一番：“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终于有人替自己说话了！

　　希望如汩汩泉水从心中涌出，张杨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许诺姐真是活菩萨啊！”

　　许诺接着说道：“这家伙活力这么充沛，要不要再多捆一圈？”

　　张杨心情顿时跌落谷底，他看向这些人，突然觉得这些个家伙一点不仗义。

　　最后，众人一直觉得许诺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从车中又抽出了一条铁链，将张杨捆得更加严实了。铁链缠身的张杨像受难的基督一样双臂平展，被挂在车后。随着日出，气温开始上升，张杨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链条传来的炽热。

　　方衡走到张杨的身边，将一块手表戴在了他的手臂上，通过这个装置，方衡能够实时监控张杨的血压和心跳，这也算是方衡的想出来的一个预防措施了。

　　张杨心灰意冷，低声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的血统并不稳定吗？就因为我对你们有危险？”

　　虽然张杨知道，和方衡这种家伙倾诉或者抱怨都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是其余人早已经离开了，能够听见张杨说话的也只有方衡了。不吐不快的冲动让张杨不挂不顾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虽然有些羞耻，但是张杨却也知道，自己的确想要一个答案。

　　方衡眼皮一跳，对于张杨的这番话表示认同：“没错，显然你已经不记得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否则你觉不会觉得我们这么做有什么过分之处了。”

　　张杨冷哼一声。方衡说出这番话时那种理所应当兼心安理得的语气，让张杨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少跟我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歪门邪说，当我是小孩子啊？！为了你们的安全，难道就该牺牲我吗？我又不是得道高僧，更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

　　方衡眼睛一眯，似乎已经洞悉张杨心中所想。不过他的懒得解释，浪费口舌。他快速地在车尾处制作了一个能够遮挡阳光的顶棚，以免张杨被阳光烧伤。

　　在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之后，方衡也拍拍手，准备离开了。

　　张杨冷冷说道：“何必做这些东西呢？不如直接让我死在沙漠之中算了——这样你们不是就省心了吗？而且还不会受到源的惩罚！你别以为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够让我感激你们。”

　　方衡站在他的面前，虽然是仰视，但是这个男人的眼神却犹如窥视一只蝼蚁：“多么丑恶的嘴脸，你真该用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做这些事情的？！”

　　方衡的话犹如雷声入耳，让张杨浑身一颤。

　　临走时，方衡说道：“如果不是曹年要保你性命，你已经是一具尸骨了。”

　　说完，方衡摘下自己的眼镜给张杨戴上，一边说道：“昨天夜晚的战斗情况全在这里了，如果你不想看，闭上眼睛就行了。”

　　方衡几秒钟之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越野车逐渐启动，在沙漠上奔跑起来。

　　占了备胎的位置的张杨悬挂在半空中，感受着车身的抖动起伏，他缓缓睁开眼睛，正如方衡所说，这副眼镜之中果然播放着昨天夜里战斗的情况。

　　“这——不可能是我！不可能！”

　　依然是在沙漠之中。

　　黄沙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发出雪白的光芒，整个画面都白的有些刺眼了。

　　张杨首先看将的是两个男人的背影，曹年和胖子。然后，他们的对手方才出现——蛇尾，人身，鳞片，毒牙，这分明就是个怪物！

　　被捆在车上的张杨觉得这铁链似乎绑得有些紧了，呼吸都变得苦难了。他张大了眼睛继续看着眼前的画面，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大愿意相信。

　　画面中，曹年优雅地挥舞着唐刀，在蛇形怪物的面前节节退败，故意示敌以弱。而手持双枪的胖子则与曹年呈掎角之势，掩护着前者的同时，更用子弹射击怪物的要害。手枪的威力虽然不大，但是如果攻击的部位是口腔或者眼睛之类没有肌肉或者鳞片覆盖的地方，也是不得不防的。双枪子弹密密麻麻，蛇形怪物张牙舞爪，不断使用两只强壮有力的手臂遮挡要害。

　　曹年手中唐刀固然锋利，但是砍在这蛇形怪物身上的时候却使不上力气，因为蛇怪的鳞片太过光滑，曹年的刀也不够快，所以刀锋与蛇鳞相触，往往只是轻轻滑开，而非砍伤。

　　眼看曹年和胖子都奈何不得这蛇形怪物，张杨觉得心中一紧，竟然不觉为他们担心起来。

　　此时，一道流光突然从曹年的袖口之中飞出，这道流光的速度虽然不比子弹，但是也足以令人防不胜防了。但是那蛇形怪物的反应力惊人，它一个转身，斑斓的蛇尾顿时将空中的流光给打得粉碎。细看之下，原来那所谓流光，不过是装有麻醉粉末的玻璃瓶而已。半空中，粉末飘散开来，巨大的蛇形身处烟雾中央，在嗅入了一口药粉之后就立刻有些站立不稳了。不过这怪物对于药性的抵抗力着实惊人，它只是微微一晃脑袋，竟然又恢复了清醒，继续向曹年杀了过去。

　　曹年与它周旋了一会儿，等到他再想用药粉进行偷袭的时候，蛇形怪物却早已有所防备根本，直接躲开了曹年掷出的小药瓶。看到这一幕，就算是张杨也看出来了，这蛇形怪物必然已经意识到了那些小药瓶的厉害，绝对不会再轻易上当了。不过曹年似乎并不死心，竟然控制着两个小药瓶，一起飞向那蛇形怪物。这一次，两个小药瓶虽然被蛇形怪物给躲开了，但是曹年心念一动，这两个瓶子又如同回旋镖一样飞了回来。

　　半空中，两个药瓶相互碰撞，飘散出无数粉末。蛇形怪物在不备的情况下吸入了不少的粉末，然后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战斗到这里就结束了。

　　看着地上的蛇形怪物渐渐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人类的模样。这人不是他张杨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