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都说了——就算来了又怎么样,这里就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了。我们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最终还是不是一个人也没救成。”楚剑清坐在越野车的后座上,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她眼神涣散地看着车窗外的夜空,似乎断定了曹年已经身死的命运:“所有的人都会死,什么未来,什么过去,都是骗人的把戏——这个世界就是个炼狱,可有些人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活在天堂里面。”
龙狼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他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不过眼看着嘴都张开了,话已经到了嘴边,这个豪爽的男人却又硬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方衡说话了。
在听了这个小姑娘的自言自语后,方衡眼睛半睁半闭,语重心长地说道:“口是心非的丫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算了,你既然想去,就去看看吧,没准儿那人还有救呢。反正早晚是我们的队友,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强。”
听到这话,楚剑清冷冷地说:“是队友?还是棋子?”
方衡笑了:“当然是队友啊!”
听到了方衡的话,楚剑清嘴角微微翘起,冷冷地笑了。她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愤怒和鄙夷。
似乎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队友’这两个字,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楚剑清变化了坐姿,端正地坐在后座上,她一双美丽的褐色眸子审视着正舒舒服服躺在驾驶座上的方衡。
她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冷漠,无情,或者一个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魔鬼。
不过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家伙,现在竟然笑得如此的真诚,如此温暖,让人难以对他所说的话产生怀疑。当然,楚剑清和方衡在同一个小队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绝对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笑容,而改变对于这个男人的认知。
然而,穷尽了自己的本事之后,楚剑清所有对于方衡内心想法的窥伺全都以失败告终。
楚剑清冷哼一声,不再去看方衡那颇为冷峻的侧脸,她推开车门,狠狠地将门关上,然后朝着许诺走了过去。
越野车上只剩下了方衡和龙狼两人。
两个沉默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缘故吧。
龙狼已经放弃了主动挑起话题的打算。
因为他已经尝试了所有的话题——刀剑、烈马、美酒、女人···不过方衡显然对于这些话题都没有丝毫的兴趣。如果方衡不是那种拥有奇怪嗜好的家伙,那么就一定是个传说中的三无人士了。不管他属于哪一种,龙狼显然都不太愿意去招惹他。
尤其是在与方衡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
两个人,一个坐在车里,默默看着表盘,一个站在车顶,手扶着重机枪,就像是两个站岗执勤的卫兵——如果没有必要,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开口说话。
气氛十分沉闷。
不过这两人显然已经适应了,他们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同样的一脸严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与方衡不同,龙狼目光至少还短暂在楚剑清的身上停留过,虽然转瞬又看向了高空。
今晚的天气并不好,至少这一刻是这样的——平日里万里无云的沙漠上空竟然出现了一朵被夜色染黑的云。这会儿的视线很差,能见度极低。
龙狼虽然已经很尽力了,不过还是看不清楚天上的情况。
越野车在轻微地抖动着,发动机并没有停止工作,因为它或许在下一刻就需要奔驰起来。
龙狼突然开口说话了:“外面视线很差,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像是在谈话,更像是在汇报情况。
“没事,我一直盯着的。那家伙这会儿还在天上——不过离地面很高。”看着车上的一块类似于车速盘的表盘,方衡成竹在胸地说:“虽然它的举动很奇怪,一直在天上打转。可是这也说明了这头奇美拉的生命里还十分的旺盛,似乎没有受什么伤。这样看来,那个名叫曹年的家伙——哼哼,看来先知是等不到他了。”
说到曹年的时候,方衡的语气显得十分轻蔑,似乎是在谈论一个记恨已久的人。
可是,事实上,他和曹年甚至没有见过面。
龙狼听了方衡的话,有些意外地说:“你还念念不忘先知说的话吗?那种无稽之谈——我以为你不会当回事呢。”
方衡看着表盘没有说话。而龙狼也并没有因为方衡的话而放松警惕,仍然仰头看着高空,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外界的气温比车里低了很多。
连穿迷彩外套都忘记了的楚剑清从车里一出来,冷得直哆嗦。这个女孩双手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慢慢朝着张杨和许诺走去。
阿嚏——
楚剑清的一声喷嚏引来了许诺的注意。
两个年龄上只相差几岁的女孩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的瞬间,眼神如电流交汇。
许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声音很冷漠,充满了排斥的意味。楚剑清一怔,没有想到许诺会对她的到来显得这么不欢迎。相比于在主世界的广场上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热情和友善,现在的许诺简直冷冰冰得像是一块石头,也像这寒夜中的一捧沙子。
她们好歹也算是姐妹了吧?甚至还有过命的交情!退一万步说,她怎么也算是许诺的救命恩人吧?难道就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句无心的话,就变得这么不受待见了吗?
楚剑清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要救人,还是退回到车里去?
楚剑清咬着嘴唇说道:“姐姐,我之前所说的话——都是无心的。你的伙伴们,我并不是真的就希望他们死——姐姐,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好吗?”
这个女孩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甚至有一些掏心挖肺的架势了,这让许诺猝不及防。事实上,许诺对于楚剑清并没有什么恨意。
她只是心乱而已。
因为一方面,她想要去寻找不知去向的曹年,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能抛下重伤昏迷的张杨不管——即便她对于张杨的伤无能为力,却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离开,更不要说抛弃张杨了。
许诺现在可谓是热锅上的蚂蚁。
当然,如果这时候,胖子在身边,那许诺可真是要谢天谢地了。不过胖子那家伙,却也老早就消失了。照理来说,胖子是知道楚剑清等人的到来的,毕竟击杀奇美拉的时候,胖子还射出了致命的一发子弹,让奇美拉彻底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但是等到许诺与楚剑清等人相认之后,一转身,却发现胖子不知所踪了。
对此,她也只能理解为,21号这家伙是心中有所顾虑,所以故意隐藏自己踪迹的。
都是些烦心的事情。
一个小队竟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弱女子,这样的情势之下,想要保持以往的淡定从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铁青的脸色可不是化妆就能改变的。
不过她却并没有丝毫迁怒于楚剑清的意思。
许诺于是乎连忙解释道:“不,不——妹子,我想你是误会了。”
楚剑清眼泪汪汪的,像一只迷路的小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实在是被许诺的冷漠给吓着了。
许诺接着说道:“我只是心里很乱,所以才会——唉,你这丫头,怎么还哭起来了?”
楚剑清问道:“这么说,你不是讨厌我了?”
许诺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啊?”
闻言,小姑娘的脸上瞬间就露出了一个释怀的表情,一抹眼泪,刚才的事情就全都抛诸脑后了。她跑到许诺身边,扶起张杨。不过在看到张杨的面貌的时候,楚剑清的脸微微有些僵硬,眼神也明显有所迟疑,显然是认出了这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家伙。
无礼的家伙,楚剑清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将张杨翻过来,仔细地查看他背部的伤势。
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小女孩,许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剑清一只手将张杨的手掌给握在了自个儿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搭在张杨的手腕处,做出了一个标准的中医号脉的姿势。
许诺惊讶道:“你懂医术?”
楚剑清脑袋一偏,做出一个侧耳聆听的姿势,一边点头道:“略懂,略懂——”
许诺焦急地问道:“那他伤势如何?”
楚剑清放下张杨的手臂,然后用手指在他背上伤口的边缘按了按,说道:“很严重——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肉已经全部坏死了,需要切掉。而且,从他的脉象来看,我想他的五脏应该也微微有些受损了。”
许诺惊讶道:“连五脏都烧坏了?”
楚剑清说道:“不仅是因为烧伤的原因,我想,应该是被摔伤了吧,就比如从高处跳下的时候,如果不采取恰当的措施,那么身体的骨骼和脏器都会受到严重的冲击——而这甚至会导致脏器破损。这也就是高空坠落至死的根本原因。”
许诺喃喃道:“摔伤?”
一想起曹年抱着张杨离开时候的场面,许诺心中也隐隐猜到他们分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了。
楚剑清说:“不过万幸的是,这家伙的身体很好,这些伤对他而言还不知死。奇怪,奇怪,这家伙的骨骼怎么和人类有些不一样啊,是因为强化了很多体力值的缘故吗?”
许诺微微有些惊讶,因为这个丫头竟然看出了张杨和常人(或者说人类)的区别。
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因为张杨拥有兽人血统而产生变异的缘故。
楚剑清继续说道:“伤口需要处理,这些肉也需要切除,看来他要卧床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受伤的?这烧伤的面积不算太大,但是深度却很足。感觉就像是,一块只有一面被烤熟的牛排——烤出这种牛排的家伙真该被枪毙,简直太不专业了。”
许诺说道:“事实上,你们已经这样做了。”
楚剑清惊讶道:“做什么?枪毙吗?你是说——这是那个怪物干的!?原来那家伙还能吐火啊!天啊!这么说来,那怪物还挺厉害的,姐姐,你能够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许诺心有余悸地说:“是挺不容易的,或者说挺幸运的。因为,你们要是晚来几秒钟,就见不到我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对了,你能救他吗?”
楚剑清十分自信地点头,笑着说:“现在只能暂时缓解伤势,不让伤口进一步恶化。至于这些受伤严重的部位,我需要回到绿洲之后才能给他动刀。”
“真的吗?太好了!真没想到,妹妹你还是个神医啊!”许诺对于这个回答大喜过望,因为这样一来,张杨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楚剑清低声说道:“半吊子而已——不值一提。”
许诺说道:“那这家伙就暂时交给你了,行吗?”
楚剑清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张杨,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颇为嫌弃。没办法,张杨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
许诺看出了这个藏不住心思的丫头的想法,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这个家伙,不过,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其实这个家伙吧,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废话多了一点而已。”
楚剑清无可奈何地说道:“谁叫我是个大夫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许诺说道:“这或许就叫做医者仁心吧。”
医者仁心?
楚剑清听了这几个字,微微一愣,苦涩的笑着说:“不过是救一个人而已,就别给我带高帽子了,姐姐。”
许诺摸了摸这个丫头的脑袋,说道:“不是戴高帽子哦,是夸奖你。”
楚剑清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而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布包,她慢慢将布包给打开,最后里面竟然露出了一排整齐的银针。
“这是?”
“简单的处理而已,防止他的伤势恶化。”
“你这丫头,花样还真是多。”
“你还是去找曹年哥哥吧——我来照顾这个家伙就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