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送别
夕阳照亮黄昏,在她的睫毛下方投下阴影。
湄葭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看我睡觉?”床头的人影,吓得她缩到了墙角。她抓着被子一角,一脸防备。
焰彤月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硬生生将「蓝燕子」三个字生生咽了下去。“焰彤月。”她勾了勾唇角,想要尽力表现友好,而笑容却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你也姓焰?”湄葭盯着她的眼睛带上了惊讶。
“我是焰焱的姐姐。”
“我……头发……”每天躲在屋里,需要什么都是隔着门吩咐的,没想到还是被抓了个现形。“你别告诉他……”
“他早已知晓。”焰彤月叹了口气。你的白发正是因为他解开了你身上的封灵咒啊!
“啊……是他让你来的?”湄葭揭开被子,随意披了件外衫,下床走到桌边,替她倒了一杯白水。既然是客,总不能失了礼。本来是应该命人上好茶的,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保守秘密,她尽量不与人接触。
焰彤月接过茶盏,摇了摇头。“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最后一面?月姐姐刚来就要走了?”
又是一声叹息。寂静随着时间逐渐被拉长……半晌后,她才缓缓将事实道来,却也只是说一半,留一半。
她只说,焰焱为了他的族人不得不将她送去季天昀那,以换得扶沙树之下落。
“所以要走的人是我?”湄葭淡淡的开口。如此大义凌然的借口让她如何怨他?纵使感觉到自己仿若被他背叛了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什么时候?明天?那我可得赶快收拾收拾了。怎的如此贪睡,太阳都快落山了才醒。呵呵。”她看了一眼窗外,笑着摇了摇头,用一副拿自己没办法的口吻来掩饰心中的伤痛。
衣橱被她翻的哐当响,她早已没了从容。
衣橱的角落,火红的凤翎羽衣太过显眼,夺去了她朦胧的视线。
手到之处一片丝滑,甚至还带着未曾散尽的体温。她扫了一眼轻抚舞衣的左手,那无名指上交缠着两条锁链……是时候把它摘下来了。
“他不来见我最后一面?”湄葭扬起一个微笑,“那我去见他好了。”
说罢,换上那火红的舞衣,外面套了一件鹅黄色斗篷,便跑了出去。
到达西谊王府已是天黑。未乘车匹,她是跑着来的,光着脚。
西谊王府依旧夜夜笙歌,翩跹水榭之上,灯火通明,曼舞轻歌,好不热闹。
夜风拂动水榭四周垂落的轻纱,平添了一分旖旎;若影若现出一份莫名的性感;牵动着一份躁动。
水榭中央,火辣的身姿扭动出魅惑的曲线,那人上身只着一抹红色抹胸,下身穿一条侧边开叉高到将近大腿根部的红色长裙,举手投足间隐约可见花白的腿肉,令人望而羞涩,她却格外大胆,动作没有丝毫扭捏。
一边的躺椅之上,焰焱目不斜视的看着那翩然起舞之人,就着身旁丽人递来的酒盏,饮下其中甘醇,却仍觉索然无味。心道:哪有半点相似,竟会拿她做替身。
想来这话该是对勇安王所说。
通往翩跹水榭的浮木桥上,湄葭的脚步顿了顿。纵使看不清面貌,单从衣着来看,她也知那人就是火舞。
他的身边还真是从来不缺女人。
夜风吹的人心凉。她抓紧了衣襟,将自己裹个严实,而后才缓缓走过浮木桥,绕过人群,站在他的面前,用身体遮住了他看向火舞的视线。
“多日未见,别来无恙?”湄葭不等他回答,便接着说到,“瞧我这话说的。看西谊王依旧如此逍遥,定是无恙的。”
“出去。”焰焱的声音带着怒气,回荡在水榭之中。丝竹管乐戛然而止,舞姬丽人吓得花容失色。
湄葭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在唇边留下一抹苦涩。
他竟然会对她发火……
昔日他对她的好,她不是无动于衷。只是这些都已成过往。终究是她没跟上他的脚步。
“就如此不想看见我?连最后一面也是如此?”藏在斗篷内的手握紧了拳头,无名指上交缠的锁链此时是如此的硌人。她拉低帽檐,将脸庞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用以遮挡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你曾说你喜欢我不喜欢你。如今我喜欢你了,你便不再喜欢我了吗?”
她伸出左手,摆在他的面前。“那拜托你,帮我把这取下来吧。我不想以后再看到它时还要想起你。”
他牵起她的手,看似随意的用拇指从锁链表面轻轻蹭过。锁链轻而易举的断了。
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她该离开了。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松开握住她的手。
她诧异的抬起头。
“跳支舞吧。”
“好。”她将手抽回,淡淡答道:“最后一支。”
焰焱挥手屏退左右,徒留了他与她两人在这瞬间清冷了的翩跹水榭之中。
她脱下外面套着的斗篷,随手扔在地上,走到水榭中央。没有伴舞,亦没有伴奏,举手便是开始,离开便是终结。
舞步缓缓,似夜风带着凉意,白发飘扬,凄美的紧。
被碎石磨破的脚底,连走路都觉得生疼,更别说跳舞了,每一步都是锥心刺骨。
她光着的脚伤横累累,他又岂会看不见?但这一刻,他却想:就此坏掉也好,便再也不会跳给别人看了。
寒风冷月夜未央,为君起舞诉离殇。
此情已尽成陌路,云海天涯两茫茫。
“这舞就唤作《离殇》吧。”湄葭抹了把额头因强忍疼痛而渗出的汗珠,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斗篷重新套上,脚步已然不稳。
焰焱只是坐在原处,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才出府门,湄葭便跌坐在石阶之上。强忍着眼泪已是让她快要喘不过去来。
府上总管追了出来,替她备了马车,送她回到宫中,着实帮了她大忙。
雪阳殿外,紫襟、守在门口。
总管将湄葭交于两宫女,又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递于紫襟,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湄葭只是静静的。她实在没有力气做任何反应。好累,身体的每一处都好累。
紫襟打了热水,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
锥心的疼,竟也无法让她皱一皱眉头。清理、上药、包扎……一系列的动作全都做完后,她便钻入被中,蒙着头。
第二日,焰彤月送她离开,他都未曾出现。
冷凝苑密室,焰焱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染血香囊,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一言不发。
“参见殿下。”炙痕行礼。
“回来了。可有看见扶沙树?”他将香囊藏进衣袖,背手而立。
“是。”炙痕答,“不过前途中需破七个阵法,过六个结界,尚且要些时日准备。”
“尽快。”他已不想在闲暇时莫名其妙的想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