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遇袭

　　湄葭在表明了自己的来历后，被两夫妇亲切的迎进木屋中。木屋外表简陋，内在可是别有洞天，哪一样用具不是价值不菲？就好比自己手中的这杯清茶。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冲泡时芽尖挺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此茶名为君山银针，产自岳阳，乃御用贡品。

　　两夫妇只道是隐居山野的墨客文人，男的叫守尘，女的叫幽兰。门口的墓葬埋葬着守尘叔的前妻。守尘这个名字就像是特意为墓中人所取的一般，死守着尘缘，不愿放下。而兰姨则是一直陪伴着守着她的他，始终不曾离开。

　　总觉得属于他们的故事悲伤而又深刻，不是她能够评论的。不深究故事的经过，不断言结局的正确与否，只要此时脸庞还有温暖的笑容，足以。

　　小小白一如既往的讨喜，小家伙一点也不认生，抱着桌上的点心，津津有味的嚼着。

　　守尘叔说小小白很像他认识的一只白猫，不过自从搬家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虽然之前也不曾常见。

　　又聊起守尘叔曾经的住处，竟然就是花间谷。如此看来，这守尘叔口中的那只白猫十有就是眼前的这小家伙了。

　　聊不过几句，有客来访。

　　“牡丹、莲儿，奉主上之命前来探望。”

　　访客不是别人，正是侠女打扮的黎妃娘娘与她的贴身宫女莲儿。熟人巧碰面，此时此刻对于湄葭来说，尴尬远远大于惊喜。

　　“我的小水边儿，你跑这儿来借茅房啦？”黎妃面带笑容，眼底染上一层戏谑之色。

　　莲儿心领神会，瞄了一眼桌上茶盏，配合的演起对口相声：“这哪是来放水的呀，明明是来灌水的。”

　　两人一唱一搭，惹得湄葭面红耳赤，即心虚又尴尬，半晌没搭上话。

　　黎妃并不是真心想要责怪她，闹够了也就好心的给了个台阶，“水边要是喜欢这君山银针，粼瑶宫中倒还有些存货，若嫌不够，请皇上多赏点便是。”

　　没什么比逃跑途中被逮个正着让人更沮丧的了，一听要回去宫中，湄葭真后悔当时没有问完路及时离开，回答也变得有气无力，“是……”

　　黎妃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莲儿手中接过菊花酒以及各式各样重阳糕，恭敬递上：“今乃重阳，主上一点心意。”

　　兰姨伸手去接，却听“砰”的一声。

　　黎妃抱着酒坛的右手食指，戒指上镶嵌的红宝石碎了一地。满地的碎片折射出众人警觉的目光以及湄葭疑惑的神态。

　　小小白受惊一般突然跑了出去。湄葭本想去追，却被黎妃拦了下来。

　　“结界破了，别乱跑，危险。”黎妃神色严肃，先前明媚的笑靥仿佛只是错觉，微微颤抖的双手掩不住内心的慌乱。

　　究竟是什么令她如此紧张？结界这个词湄葭不是第一次听到，联想当初在赤峰岭被困地宫结界之时，公主大人祭天葵说过，只有魂兵才能打破结界，说到魂兵……难道是他？！湄葭喜出望外。

　　由不得她激动，黎妃下达指示：“莲儿，带人从密道离开。”

　　“是。”

　　黎妃独自走出门外。凌然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莲儿掀开床板。床板之下，木质的地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兰姨用那把曾经抵着湄葭后背的匕首沿着木板的裂缝轻轻划过，匕首溶成水，渗入地板间的缝隙，而后消失不见。地板看起来依旧没起任何改变，然而，当兰姨踩上那一片渗水的木地板，板面瞬间产生如波纹般的扭曲，而后，她便整个人便掉了下去。待人消失之后，扭曲的地板又回复原样，依旧看不出任何端倪。

　　湄葭好奇的伸手去摸，果不其然，地板再度发生扭曲。很轻易的便能将手伸入地板之下。

　　“哇塞，这也太神奇了吧。”湄葭兴奋的来回搅动，如同搅拌一池清水。

　　“别玩了。快下去。”守尘叔进入密道后，莲儿便将目标锁定在眼前这个毫无危机感湄葭身上。

　　“你们先走，我等小小白。”等小小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其实是想确认打破结界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在她的记忆中，能够打破结界的就只有他了。还能再见到他吗？抱着这份期待，她想留下来，纵使只有0.01%的可能性。

　　莲儿极力反对：“不行！这个密道只能用一次，每隔50米有一道门，打开一道门同时便会毁掉一道门，所经过的那段路也会随之消失。”

　　“所以……”湄葭将莲儿推下密道，合上了床板。“我果然还是不想就这样离开。”

　　蹑手蹑脚靠在门边，猫着身子，透过狭小的门缝，打量屋外。

　　黎妃站在一大片艳红的枫叶中，四周寂静无声，竟是连风声都听不见。

　　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多谢黎妃娘娘带路了。”半空中，红发飞扬的灼冉站在她那宠物巨蛇的头顶。

　　是她！不是他……然而失落之情一闪即过，她就知道这种小概率的事不会轻易发生。顾不得沮丧，危机感霸占全身感官。

　　人在缺乏安全感之时，总会本能的选择狭小的空间。比方说电闪雷鸣的深夜，用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的身子紧紧裹住，又或者在受到惊吓之时，钻进身边之人的怀中……湄葭也一样。环顾一周，锁定衣橱，钻了进去，又不忘将耳朵紧贴橱壁，静听屋外响动。

　　“你很好奇吧，本该被宇无泪追着跑的我们，怎么能跟踪你来这里。”灼冉轻蔑的眼神掩不住内心的得意，“告诉你也无妨，他现在正被我们的结界师耍的团团转呢。”

　　黎妃抽出腿边两把短刀横在胸前。“你是谁？跟着我来有何事？”

　　“黎妃当真是深宫内院待久了，不闻江湖之事，未曾听过我灼冉之名也不足为奇。”

　　“你就是灼冉？”黎妃轻笑，“傲然门还没有解散啊？”

　　灼冉回以笑容，“不劳费心。听说你是从朱雀山庄嫁出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娘家吧。”

　　黎妃虽说身处深宫，但也不似灼冉所说的江湖之事一概不知。武林大会，傲然一战成名，江湖地位逐步提升，不知不觉便成了公认的江湖第二大门派。虽然主力凭空消失，不见踪迹，慕名而来之人仍络绎不绝。有申请拜师学艺的，更有为求一把神奇兵器而特意拜访。虽然表面上傲然门主墨启辕全都拒之门外，但时至今日，使用魂兵之人确实多了许多。更有一批自称隐武之士的队伍正在秘密行动，他们所用的兵器正是魂兵。傲然不知在密谋着什么。魂兵对于人类的危害，那当真是可以用「死不超生」四字来形容。然而即便好心提醒，相信之人亦是少之又少，大多认为是嫉妒使然。为此朱雀山庄一直追寻魂兵来源，想从源头制止魂兵扩散。不经意间两大门派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江湖看似平静，实则已是暗流涌动，酝酿着一场血雨腥风。如今傲然门公然挑衅，意味着这场风暴不远了吧。

　　“从结界入口到这儿，不过一盏茶的路，你非但走了整整半个时辰，还弄得一身伤，我看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纵使有伤在身，取你性命仍易如反掌。”灼冉脸色一沉，挥手指示巨蛇扑向黎妃。

　　黎妃翻身躲开。

　　灼冉揉着巨蛇的脑袋，笑出声：“别慌嘛，开个玩笑。你若是将屋里藏着的人恭敬奉上，留你性命也非不可。”

　　“屋里能有什么人，此处不过是皇上专程为我所建，让我静养之处。除我以外别无他人。”

　　灼冉怒目而视，竟然敢在她面前满口胡言！“我再说一遍，交出盛荣帝。”

　　“盛荣帝？不是早在十年前就驾崩了嘛，龙体葬在皇陵，你找我要干嘛？”黎妃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

　　“那这是什么？”灼冉指示巨蛇一尾巴将屋前墓碑拍了个粉碎。“哎呀，不小心下手重了。这下可怎么办呢？墓碑毁了，你们要如何对盛荣帝交代呀。”

　　“毁坏墓碑的可是你。更何况这墓碑与盛荣帝毫无关系。”

　　“看来只能让蚺蚺（巨蛇的昵称）吃了你以后，我亲自去屋里把人抓出来。”灼冉举起右手，正欲下达命令。

　　“等等，你们要利用盛荣帝做什么？至少让我死个瞑目。”黎妃笑容明媚，视死如归的英姿被鲜红枫叶染得更加壮丽。

　　灼冉大笑：“这个，不能说。”手一挥，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向着那个落寞的人影直冲而去。

　　一声虎啸响彻山林。摇摇欲坠的枫叶随风飞舞，地上的落叶也被震向空中。

　　一只燃着火焰的棕熊从半空中摔落，将巨蛇撞翻在地，站在巨蛇头顶的灼冉也连带摔了出去。

　　半空中，白虎雪白的皮毛被伤口中渗出的鲜血染成红色，与一头看似巨型火焰犬的怪物在缠斗。

　　“哼！”灼冉站起来踢了一脚在她面前逐渐透明的棕熊，面带嘲讽的看着它消失眼前。

　　不远处一个身材魁硕的壮汉按着受伤的手臂逐步靠近。

　　灼冉重新站上巨蛇的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男人，“你还真是狼狈啊，一只小猫而已，不但逼得你收回了第二魂兵，连身体也受伤了，看来你那祸斗（上古神兽之一，外形像犬的妖兽）也没什么能耐嘛。”

　　男人轻描淡写的说到：“小猫？别忘了你身上的伤也是拜它所赐。”

　　“真是的，别妨碍我喂食。”灼冉嘟哝着嘴，这表情与她那高大的身材放一起，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