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寻
岸上,气氛有些怪异,似乎刚经历了一场火灾。
建筑带着烧痕,地上的水洼印着皓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以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伤者席地而坐,相互包扎伤口。
灭火的小斯们提着水桶返回厨房,一路聒噪。
小斯a:“那个叫王钰贵的,真是厉害。”
小斯b:“厉害又怎样,还不是被关进地牢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禁不住拷打,活不过明天的。”
小斯a:“真可惜,好端端的宫廷护卫不当,偏要当个贼!”
路旁矮树丛内躲着的两人,听的一清二楚。
虽没听说过这个叫王钰贵的,但看身旁程骁不安的神情,湄葭也能猜得出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喂,怎么办?先偷东西还是先救人?”湄葭小心翼翼的询问。
程骁看着湄葭,神色复杂。
“嘛,我也是瞎猜。看你这么紧张,那谁谁是你一伙儿的吧。救他吗?”
程骁沉默不语,戒备的目光紧盯湄葭的双眸,仿佛想从中察觉些什么。是陷阱吗?他不知道。甚至连那个王钰贵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小贵,他也不确信。要犯险一试吗?是陷阱吧,昨日她真是去向季庄主汇报了,所以今日才会发生这些事。是这样吗?
“去救他吧,他不是你的同伴吗?难道你不管他的生死?你要去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带你去。下次我们再一起混进来不就行了吗?”
程骁冷笑,“果然是这样啊……是想引我去地牢吗?你们在那布了天罗地网吧。”
颈间的触感并不陌生,那是她昨日才刚体会过的。她很庆幸自己此时没有害怕到浑身发抖。
他语气冰冷:“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拽着他的衣袖,那么用力。她望着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她说出那话的语气,那么坚定。“只有生命是绝对不可以放弃的。”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却不知为何,他收了手中的兵器。虽然他理性的判断是应该杀了她,然后逃走,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你身上带着什么毒药吗?只要不是当场发作的那种就行。你若是不信我,就给我吃毒药,等救出你朋友,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后,再给我解药就行。”湄葭扬起嘴角,天真的笑容不参任何杂质。
“我只是个贼,又不是用毒之人,怎么会随身携带那种恶毒之物。算了吧,若是被骗,我认栽便是。”就当她对他的信任不是演戏。亏她想着要自己服毒,这脑子果然长的与平常人不同吧。
眼前是昨日湄葭所消失的竹林,另一侧便是地牢。程骁曾不止一次夜访过地牢,对于竹林阵形了若指掌。这一片竹林,程骁也查探过很多回了,就是不曾见过湄葭口中所说的那个建筑,想来定是传说中山庄禁地「枫羽阁」。他所要寻找的「佛煞泪」也一定藏于其中。下次一定可以到手的,程骁暗下决心。
夜下竹林,辨不清色彩。风迎面而来,寒意袭人。空气潮湿带有浓郁的花香,直叫人昏昏欲睡。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蠢蠢欲动。
风动,掠过梢。枝头叶,沙沙作响。
星落,漏于地。草间影,默默摆动。
日暮鸟归,杳无踪迹,徒留泥中芽勃勃生长,惹得丛中虫喋喋不休。
“这是虫叫吧?怎么像小孩子哭一样,真吓人。”湄葭隔着男装揉了揉胳膊,小声嘀咕。
“像吗?不像吧。”
“我们那虫子都大夏天才叫,你们这的怎么才三月就叫个不停吶。唉~~伦家好讨厌虫子的说。”湄葭举起双手堵上自己的耳朵。
程骁拽开她的右手,说道:“一会儿进林子,跟紧点。”
湄葭认真回答:“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勇敢。”
进了竹林才发现,这林子并不像外边看起来的这般简单。早已不是之前所见的浅草。草间,花形各异,艳丽无比,即便是漆黑的夜晚,也难以掩盖它的妖娆。风吹草低,露出爬满青苔的岩石,以及残缺不全的虫尸。林间细流,绕过假山,蜿蜒曲折。石头做的假山,越发密集,假山上的石洞如眼睛一般,投来令人不快的视线。
“这虫子长的真怪,好恶心……”湄葭捏着鼻子,声音听起来像猫叫一般。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臭味,是虫尸的气味,混合着花香,直叫人反胃。
这虫子程骁也是第一次见。此处虽不是第一次来了,先前也只是能听到虫鸣,从未见到过一只虫。
继续前行。周围植物依旧,叶子却比先前的锋利许多,稍不留神便会被划伤。细细端详一番,原来叶片之上覆了薄薄一层冰。臭味越来越浓,脚下虫子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尽是无一处空地。脚踩在虫尸上发出响声,清脆的令人做呕。
不远处,半座残破不堪的石碑,上面也全粘满了虫子的尸体。被削下的另一半不知去向。
“看来小贵是在此处遭受怪虫攻击,逃跑时引起骚动才会被抓的。”
“桂花的桂?”湄葭踮着脚尖,她实在是不想与一地的虫子有过多的接触。
“富贵的贵。”程骁随手摘了条竹枝当扫把,做起清扫工作。
“嘿!真有你的,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得意忘形的湄葭居然一蹦一跳的走路,活该她会摔倒在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恶臭的液体沾了湄葭一身。
一旁石碑残缺的部分,上趴着几只垂死挣扎的虫子。虫子受惊飞起,被眼疾手快的程骁一竹鞭将其劈成两半,那虫知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哀鸣声唤来无数想要替他报仇的同胞。原本躲在假山石洞中的飞虫叫嚣着朝湄葭他们冲来。
湄葭本打算干脆把外套脱下,当擦手布使完再丢,这下倒好,衣服脱了一半就被虫子围攻,穿上也不是,脱掉也不是,干脆就这样衣冠不整的逃命了,果断飞奔到程骁身后。一双占满虫血的手,就这么着直接抓住了程骁的衣服,在他背上印上两个鲜明的手掌印。
程骁怒目而视。
“抱歉,抱歉,没想那么多,下意识的。我帮你洗还不成嘛!”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湄葭就这么拽着他的衣服,果断将其当做坚实的盾牌,躲在他伟岸的身躯之后。
程骁挥舞竹枝,抽打飞虫,为满地的尸体新添同伴,然而怪虫却越挫越勇。
枫羽阁顶层露台,一黑一白。黑衣人站在护栏边,手拿望远镜。白衣人靠在躺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身边茶几上摆放的显示屏。显示屏通过望远镜的镜片播放画面。两人饶有兴趣的看戏,时不时点评两句。
白衣人放下空咖啡杯,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无泪这徒儿,还嫩了些。”
黑衣人保持着手举望远镜的姿势,回过头来,“原本只要避开就行了,一出手反而更糟。继续出手只会越来越糟。要出手吗?”
椅上之人站起身,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金色面具,走到露台边缘,直接跨过护栏,一跃而下。
“是时候去地牢了。”白衣人说到。却已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黑衣人手撑护栏翻越而下,紧随其后。